凌妤总觉着人影有些熟悉,但碍于对方正跟药房医生交谈,凌妤瞥了两眼,没能看辨认出来。
索性往中药房的方向走去。
凌妤将处方单递过去,药房窗口忽然被人拉开。
“你是……那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占据窗口的位置,又看了一眼凌妤:“真是你,凌小姐,没想到你也在江城。”
凌妤一愣,花了三十秒时间,才想起来眼前的医生是谁,两年前那位给她送亮片伞的好心主任。
凌妤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惊诧表情。
“秦主任?”
她记得,这位中年医生是云城市中心医院康复科主任,按道理,云城经济虽然不比江城,但是市中心医院的康复科主任的地位,绝对比药房医生高得多。
更何况康复科西医,为什么忽然转行做中药师?
凌妤心底惊讶,面上却是在短暂惊诧后,恢复到礼貌而亲和的笑容:“好巧啊,没想到您竟然还记得我。”
秦医生接过凌妤递过来的处方单,他驼着背,绕到最后一排的药架上给凌妤抓药。
声音便从药房里传出来:“自然记得你,记得顾罄,自然就能记得你。”
距离远,凌妤没听清楚,追问道:“什么?”
秦医生回头,额头上的皱纹似乎多了几道,他说:“没什么。”
凌妤看着,秦医生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秤砣,看一眼处方单,抓取中药称重。
凌妤随口夸了一句:“主任,没想到您中医西医兼通,太厉害了。”
“叫什么主任呢?以后都不可能是了。中药师证是我被中心医院辞退后,为了再就业,后来重新考的证书。”
秦医生这话一落,凌妤自觉住了嘴,她讪讪的说:“抱歉。”
秦医生看起来倒是早就释怀了,他将其中一份要放在凌妤面前,转身抓取另外一份,声音从药房里穿过来:“没关系,怪就怪两年前云城中心医院歹徒恶意枪击案发生在我管的科室内,说来也怪我,当时如果我及时疏通病人,顾罄的弟弟和母亲也就不会死……总归我也有一份责任。”
凌妤掀了掀眼皮,漆黑的瞳仁缩了缩,想起顾罄面对她那位神经病病态的弟弟时的表情。
她啊了一声,心里松了一口气,至少在顾罄生命之中,不堪其重的两位令她窒息的人去了,对于顾罄来说也算解脱。
她心里这么想的,不自觉说出了口。
“那种事情,哪里可能是解脱……” 秦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拎着第二剂中药走了过来。
他意味深长看一眼凌妤,欲言又止,重重叹了口气:“顾罄比我们所有人都苦!”
凌妤和秦医生聊了一会儿天。
走的时候,秦主任拜托凌妤一件事。
他说:“你和顾罄还是很好的朋友吧,我看得出来,那孩子当你是朋友的,否则那晚不会恳求我将自己的伞给你送下去。”
凌妤顿在原地,小指蜷曲,想到两年前,顾罄容色冷漠的对自己说:“凌妤,你这里是不是有些病”时的画面。
她忽然扯了扯唇,神色莫测的唔了一声。
“你有空,多开导开导她,顾小姐命苦,这辈子可能也就你这么一个朋友……”
*
凌妤转头回去的时候,眼底压着情绪。
正值中午,凌妤走到病房的时候,刚才的母慈子孝父爱如山的场面已经淡去。
于欣出去买饭,凌泰国守着小胖墩,小胖墩耷拉着眼皮。大约是和凌泰国待在一起,有些拘谨,无精打采。
看见凌妤,脸上才露出开心的情绪。
“姐姐!”
凌妤懒懒散散应了一声。
同一时刻,凌泰国扭回头,他烟瘾犯了,索□□代凌妤看好弟弟,自己则是出门去无烟区抽根烟。
*
“姐姐,我好无聊啊。”小胖墩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吃坏了肚子,少了一分精神气,但小男孩儿身体不错,好起来也快。
也就凌泰国两口子爱子心切,大题小做,勒令全院上下给小少爷看诊。
院长不好说小朋友没事,只能委婉道,留院观察半天。
“不行。”凌妤斩钉截铁拒绝。
于欣防她就像防贼一样,万一凌颂有个三长两短。
凌妤能想像于欣牙呲欲裂的仇恨。
她双手抱胸,但没想到小胖墩和她妈一样白莲花,泪水说来就来,哭肿了眼睛,
他们这一处病房门是敞开的,很快引来急诊室别人的注意。
凌妤烦得不行,捏了捏拳头,瞥一眼凌颂,后者哭的更狠了。
她弯下腰,视线与凌颂平齐,小孩子奶声奶气打着哭嗝,凌妤败下阵来,她笑眯眯道:“如果你能自己穿鞋的话……”
凌颂眼睛一亮,但穿鞋平时都是家里保姆代劳,他花了好一会儿都套不上。
凌妤揣着手看他,其实就是为了磨时间,想着一会儿凌泰国抽完烟就会回来,再不济于欣的饭也该买回来了。
就是没想到凌颂自食其力,竟真的将鞋子穿好了,他抱着自己的小足球,一拉凌妤衣袖。
“姐姐,走啊。”
*
急诊室走廊人来人往,忽然一个喝了酒的大哥拎着酒瓶子朝人群冲出来。
与此同时,凌颂正好拉着凌妤的袖子往前冲。
男人的啤酒瓶子砸碎了半边,手里尖锐的玻璃往人群里捅的时候,凌颂正拉着凌妤往外冲,尖锐的玻璃的瓷片正好对向凌颂面门。
好在凌妤反应最及时,她伸出手臂挡了一下。
人群爆发惊呼声,暴动的男人很快被赶来的保安制止住。
小胖墩看着空余手臂上血流如的鲜血,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凌妤想告诉他:“别哭了,烦死了。”
下一秒,一声更为尖锐的女声由远及近,她牙呲欲裂飞奔过来,抱起小胖墩,来回检查,确定没事后,起伏着胸口。
将凌颂藏在身后,转头冲凌妤劈头盖脸皮笑肉不笑问:“他一个刚刚吃坏肚子,拉虚脱的孩子,请问陪你胡来到处走?”
凌妤手指头正滴着血,看一眼扒开人群走过来的凌泰国。
又将目光落在于欣脸上。
“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你二十四岁了,难道也不懂事?”
于欣眼角余光注意到凌泰国的走近,她语气一顿,克制着怒火,眼泪说来就颤声问:“妤妤,阿姨知道自己是后妈,没有权利说你什么,但阿姨这些年可有做过什么虐待你的事情吗?才让你仇恨那么大报复到我的孩子身上?”
凌妤心里啧了一声,心说挺会装的。
她没有立即回答,打算等凌泰国走近,再来切换表情。
毕竟手上还在流着血,于欣这是眼瞎还是心盲,敢指鹿为马。
今天带小胖墩出来是她不对,这个她可以道歉,但……
上升到迫害,凌妤心说,你也配?
她这么想,同时也打算这么说,眼底挂着将落不落的笑意,等待凌泰国这颗子弹再飞一下。
然而,预想之中的对峙没有到来,。
小胖墩不知道什么时候缩着脖子趁着于欣不注意,钻入人群里捡刚才滚落的球,看热闹的人自动给他让出一条道。
足球边意外的竟然提前站着一个女人,随着人群扒开。
她的脸在暗处显现,像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一般。栗色的长卷发披散,从绸缎顺直的背脊上划下,露出浓纤合度的腰身。
头顶碎光洒在冷白的肌肤上,让她的容色现出十分的冷与艳,两种不同纬度交织。
周围一众嘈杂的人群,有一刹那间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之中。
顾罄蹲下身,先一步捡起了脚边足球,大约是身上冷意逼人的气势,令小胖墩不敢凑近。
一大一小对视一眼,顾罄率先开口:“你的?”
凌颂点点头。
她忽然朝掀眸冲凌妤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那是你姐姐?”
凌颂再次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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