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爱她呀。
邻居阿姨说:“偲偲种完花,把家里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才走的。我觉得哪儿怪,但是拿不准主意,就想着给裴小姐打个电话,结果号码还没找出来,就先接到了她的。”
————
“看住方偲!”裴挽棠的声音尖锐到劈裂。
邻居阿姨神经一紧,立刻意识到不对,她来不及解围裙直接飞奔出门去找方偲,从家到康复医院,从康复医院到家,方偲又一次站上了天台。
裴挽棠目眦欲裂:“方偲,你不准死!你死了她怎么办!”
“我坚持不下去了。”
“你能!从前她一个什么都不懂小孩儿都能为你坚持,你现在什么后顾之忧都没有为什么不能为她坚持!”
“我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儿,我只要一闭上眼睛,饭馆就在爆炸,我妈在我面前四分五裂,我妹为了我放弃一切,我不行,我真的坚持不住了。”
“你必须行!方偲!”
方偲忽然吐出来一大口血,这会儿裴挽棠和邻居阿姨才发现她喝药了。
裴挽棠脑中一空,看到方偲和风筝一样,后仰,坠落。
“裴小姐!”邻居阿姨大惊失色,眼睁睁看着裴挽棠踉跄一步,以一种近乎失控的速度狂奔过去,抱住了方偲。
“砰!”一声巨响,两人齐齐砸在六楼的雨棚上。
楼下的人抬头看到裴挽棠脊背朝下,垫着方偲。
方偲已经没有多少意识,千钧一发之际,她认出来裴挽棠是谁。
她不能死。
她死了,这世上就再没有人能照顾妹妹了。
方偲吐着血,用最后的力气一拧一推,疼到眼前发黑的裴挽棠被推上雨棚,她从高空加速坠落。
第二声“砰”比第一声大得多。
裴挽棠却像是失聪了一样,听不见声,感觉不到脊背刮擦粗糙护栏带来的灼烧和全身骨头都好像被撞碎了的剧痛。她两眼空洞地被人救上天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楼下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她全都听不见。
救护车声,消防车声。
邻居阿姨跌跪在裴挽棠旁边眼泪横流:“你这是干什么啊,唉——这是干什么……”
她也不知道。
方偲往后倒的那一秒她只是很单纯地想着,何序还在拼图,冬天还没有到,她们都没有好。
那方偲怎么能死?
她死了,何序怎么办,我怎么办?
我怎么和她交代?
我们怎么在夏天再见?
————
崩溃、无助、迷茫。
邻居阿姨说:“嘘嘘,你想象不到那位小姐当时的样子。”那么体面的一个人,抓着头发蜷缩在天台上哭得天快塌下来一样。
也可能天就是塌了。
————
裴挽棠从天台下来,站在被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里,脊背上布满了刮擦出来的伤痕,深深浅浅,血流不止,她满目死寂的空白,和地上四肢扭曲的方偲对视。
那眼神笔直到惊心,漆黑到恐怖,她很冷静——从口袋里掏出碎屏的手机打电话给霍姿。
“把何序接过来,不,不用接。”
何序不能再回来东港了。
就算没有她的阻拦,没有方偲的要求,何序也不能再回来了。
镇上有个人在康复医院当护工,方偲犯病的时候,她亲耳听到方偲说出了阀门的事,“方偲为给何序买东西故意没换阀门”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胫而走。
在这个镇上,方偲是凶手,何序也是,谁都知道。
裴挽棠对霍姿说:“不用接何序了,来东港接我。”
她全身的骨头都好像被撞碎了,只是站着就已经花光了力气,走不动路,也开不了车。
她转身往人群外走。
走出一层停住,想起什么似的折回来,和消防沟通,和120沟通,叫来殡仪馆的车,当天就把方偲安葬了。
葬在她妈妈旁边。
一切看起来有条不紊,毫无异常。
野风猝不及防把田里的尘土扬起来的时候,坟前笔直如松的人忽然晃了晃,晕在还没冷的纸灰里。
醒来是晚上十点,在鹭洲的医院里。
裴挽棠拔了针,拿出手机给邻居阿姨打电话:“以后不要再联系何序了,东港她不会再回去,那里的事我会让人处理。”
然后披上外套回家,绕过何序散步消食的前院上来楼上喝酒,想用酒精把东港的事溺死。
结果却事与愿违,酒精借她的口明明白白告诉何序,“方偲自杀了。”
在2022年的深秋。
离冬天,离她们变好只有一步之遥。
霍姿去处理东港的事,也只是用钱平息法律范围内的责任,情感上的,谁都平息不了。
方偲一死,责任转嫁,何序什么都不做就成了罪人。
裴挽棠怕她回去,怕她知道方偲死了,她对将来的信心一天接着一天被消耗。
她又没有一天不在想象将来——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周围有山有水,屋后有花有草,身边有人陪伴;又没有一天不在被何序无视、回避、冷待。
她矛盾、割裂,一步步走到最后,万劫不复。
她真的有在用尽全力留住方偲,留住何序了,可她不是神,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也好像弄错了复杂的情情爱爱,错误地跑去猫的星期八里等何序,而何序,一直在她身边等她。
等来等去,何序丢下她,回去了她再不可能回去的东港。
————
邻居阿姨直至三年后的今天,也还是会因为当年的事泪流满面,她叹着气,无可奈何地说:“嘘嘘,你怎么就回来了啊……钱是买不来人命的,裴小姐就是十倍百倍地赔偿他们,他们也还是会在下一次提起你和偲偲的时候咬牙切齿。你说你好端端的,回来干什么……”
“妈——”
晓洁早就在旁边泣不成声了,她知道事情复杂,可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
亲情啊,爱情啊,大家都视如珍宝,可有时候,它们又好像真的犯了错误。
这错误还剪不断理很乱,像是非要把人绞死在哪个万籁俱寂的夜晚。
晓洁强忍着走到何序身边:“嘘嘘姐,你饿不饿,我……”
晓洁话到一半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在楼梯上,紧接着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裴挽棠一路过来有多着急,踏进客厅那一秒步子就有多沉重。
晓洁看着她穿着,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是谁,她一愣,急忙拉着自己母亲离开。空间不富裕的阳台上只剩何序一动不动缩在地砖上,被四季常开的鲜花包围。
月光透过玻璃窗,在地上切割出明暗。
客厅里静悄悄的,唯一的声响是窗帘被夜风拂动的微响。
裴挽棠用几近于无声的脚步走到何序身后蹲下,迟疑、无措、慌张、恐惧各种情绪在她身体里交织着,她不知道应该往前还是后退。
不确定、不自信、不安撕扯着她。
她看着紧紧蜷住的何序,最终还是伸手摸了摸她圆滚滚的后脑勺,声音轻得和月光一样。
“嘘嘘,怎么睡在地上?你快来例假了,受凉要肚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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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拒绝卡文,一章搞定!
手都写麻了[爆哭][爆哭][爆哭]
PS:
今天没上班:多更。
明天出外勤:不更或者少更(如果过晚上九点没有就是不更,默契击掌)
[熊猫头][熊猫头][熊猫头]
第77章
以前其实不疼。
家里出事的第一年, 她太急于挣钱,在冷雨里淋过,在冰天雪地里冻过, 冬天最冷的时候, 她也只有一床薄被和一张单人电热毯,偏偏鹭洲的冬天很长, 风刺冷得要命, 她只用一个冬天就把自己冻出来了肚子疼的毛病。
——冒着冷汗在床上打滚那种疼。
没事, 问题不大, 提前吃一粒止疼药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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