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弱水替沧海GL(43)
庄妍通知了连栀的家人,便离开,何亚弥依然坐在那张椅子上,庄妍人一走,她就再也忍不住了,眼泪簌簌地直掉。
她打开面包包装袋,一边落泪一边将面包塞进嘴里,眼泪顺着面颊流进嘴里,那滋味实在是不太美妙。
但是何亚弥实在是尝不出味道了,她觉得吃什么都是苦的。
嘴里的面包是苦的,她胃里、心里都是苦的。
她最终靠着椅背后的墙壁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睡得很差,还做了个梦。
在梦中她走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冰面上——是结冰的湖。
漫天都是灰白色的,世界一片银装素裹。
这像是动画片里的世界,何亚弥惊叹地打量着四周。
忽然她看见湖面中间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穿着蓝色的天鹅绒长裙,一头长发在风中微微飘扬。
何亚弥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是谁,她高兴地喊了一声:“连栀小姐!”
但是湖中央的连栀只是轻轻笑了笑,她脚下的冰面忽然开始碎裂。
何亚弥一下子惊惧地大叫起来。
连栀就那样直直地落入了湖中。
何亚弥被自己这个梦惊醒,她努力撑开眼睛,发现脖子酸痛极了,她扭了扭脖子,发现自己手中竟然还抓着装面包的塑料袋。
不远处有人在交谈,她望了望,看见是一个中年的亚裔女性和一名年轻男子。
何亚弥的心突突跳起来,她知道那是连栀的家人。
连栀的母亲看起来很端庄,就像是电视剧里那种优雅的贵妇太太——她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连衣裙,脖子上还带着一串珍珠项链,头发整整齐齐地盘在脑后,手中挎着一个颜色低调的小包。
虽然颜色看起来很低调,但是何亚弥一看就看穿她身家不菲。
何亚弥觉得自己可能看见了连栀三十年以后的样子。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连栀的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从何而来——显然连栀和自己并不一样,她出身于富贵人家,有这样一个母亲。
她又去看那跟随在贵夫人身后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像是连栀的哥哥,他有一双和连栀一样的眼睛,锐利又明亮,又有些阴郁。
他们正在和医生交涉什么,但是何亚弥已经不想去探听了,她看着自己——她乱七八糟,鞋子上还有血污。
庄妍说得没错,她现在的确是看起来相当糟糕。
何亚弥站了起来,她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医院。
她回了家便给浴缸放水,她躺进浴缸里,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
她在浴缸里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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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亚弥再也没有去医院,即便她每天每夜每时每刻想的都是连栀,但是她没有去。
她甚至不知道连栀如何了——她只有连栀的电话号码。
她不认识连栀的朋友,她从来没有踏入过连栀的社交圈。
有一日Jolenta来了工作室,何亚弥便再也忍不住,找了她询问连栀的情况。
“连栀?”Jolenta有些摸不着头脑,“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她车祸抢救十天,应该是脱离危险了。”
那一瞬间,何亚弥只感觉脑袋一阵眩晕,她太激动了,她没日没夜想着这个事情,现在终于等到了结果,她一下子有些支撑不住,坐在了身旁的凳子上。
Jolenta非常疑惑:“你这么想要知道,为什么不亲自去医院看看呢?”
以什么立场呢?
何亚弥迷茫了。
下班的时候,何亚弥回家,她路过一家花店。
现在只要看到鲜花店,她的脑袋里就会自动开始循环播放那一天的场景——连栀被撞,满地鲜血。
她看着门口洁白的玫瑰,感觉脑袋眩晕。
她想:我去看看吧,去看她好好的,就可以了。
她买了一束百合花,搭了出租车,可是到了目的地,她又迷茫了。
她根本不知道连栀在哪个病房。
连栀现在的状态是什么样的呢?
她原本想离开,可是心中终归是有些不甘心。
前台护士站可以查询,何亚弥便问到了连栀所在的地方。
——她尚在昏迷,目前还不接受探病。
何亚弥心中隐隐有些失落,担忧又升起。
她还没有醒过来,又怎么能够让人放心?
何亚弥看了看手中的鲜花,决定还是去看一眼。
就在门口看一眼就好。
她这样想着,还是慢慢找到了连栀所在的病房。
透过巨大的玻璃墙,她看见连栀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她的身体里插着很多管子。
何亚弥想:那一定很痛苦……
或许连栀这个时候是感受不到的吧……
何亚弥用力地看着连栀,手忍不住摸了摸口袋里的平安符——这是她在家乡的神社里面求来的,这么多年一直戴在身上。
如果祈求神灵有用的话,就希望能够让连栀快点醒过来吧。
就在她趴在玻璃上用力且贪婪地看着连栀的时候,一道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连栀:我命大,呵
第58章 Passage d'Enfer(5)
何亚弥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 她猛地回头, 看到一个男人就站在她的面前。
他穿了一身整齐笔挺的西装, 双手斜插在西装裤里, 一双狭长的眼眸正凌厉地看着自己。
何亚弥被这眼神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后背正好抵在玻璃墙壁上。
来人正是连栀的哥哥,何亚弥从来不知道这个人的气场是如此的让人难以接近。
“我……我是连栀小姐的一个朋友……”何亚弥有点儿磕磕绊绊地用中文说道, “我叫何亚弥。”
“连槐。”连栀的哥哥居然朝着何亚弥伸了伸手, 何亚弥上前和他握了握手, 感觉到对方的气势收敛,也不再有那种令人望而生畏的感觉, 心下便悄悄松了一口气。
何亚弥看着对面男人线条清晰的下巴,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连栀小姐她现在怎么样了?”
连槐回过头来看了何亚弥一眼——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孩说话都不利索,个子又小, 跟只小老鼠一样。
连槐摇头:“说不上好,但也不坏——她脱离了危险, 生命显然是没有危险, 但是器脏受损, 以后很难说。”
那是他的妹妹,何亚弥却觉得连槐说出这样的话来,竟然有几分风轻云淡的味道。
就好像是马路边上看见了一场车祸,出事故的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在那一刻何亚弥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抓住了一样,她张张嘴, 想要询问连槐怎么可以表现得这么淡然。
但是她没有,她知道许多事情是她不能够触碰的。
何亚弥又转过身去看监护室里的连栀,她心里又苦又涩。
她甚至觉得从前连栀那样对她残酷都不算是什么,只要是连栀能够醒过来,她能够好好的,何亚弥觉得,一切她都可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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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小学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班上很流行饲养小动物。
小仓鼠小兔子关在一个两个成年人巴掌大的彩色笼子里,一个笼子一个笼子堆着。
小商贩们将这种笼子和笼子串在一起,挑到学校附近,供孩子们挑选购买。
年幼的孩子们对于毛茸茸的动物大多数是喜欢的,放学的时候,小商贩面前总是围满了孩子。
那时候连栀已经挺大了,她快要小学毕业了。
她成绩一向优异,但是连父还觉得她不够努力——不能永远保持第一,你就是没有尽全力。
连栀并不像其他孩子一样打游戏看动画片,但她也不在乎。
只是有一天,有一个男孩子提着一个粉色的笼子走到了连栀的面前。
那里面是一个毛色雪白的小兔子,大概只有巴掌大,一双眼睛红红的,和课本里画的一样。
那男孩挠了挠脑袋,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连栀,送给你呀。”
连栀说:“我该说谢谢你吗?”
男孩儿似乎没有想到连栀会这么说,他不过是觉得连栀和其他女同学一点都不一样。
连栀是漂亮的,与众不同,像高山上的花朵,谁也无法企及。
他其实有些尴尬,喜欢的女生抛出这样的问题难免让人觉得难以回应。
但下一刻,连栀轻声说:“谢谢。”
那男孩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抬头,却只看到连栀的背影。
连栀她果然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
连栀其实并没有对那男孩有什么感觉,她甚至不记得这个男孩叫张伟还是张明。
她把粉色的笼子放在书桌上,小兔子一点儿也不怕人,连栀打开笼子的门伸手去摸了摸兔子的背脊。
软软的,温热透过皮毛清晰地传达到连栀的手上。
很舒服,连栀想。
但是那时候年幼的她没有想到,这件事情触动了连父的逆鳞。
在把那小兔子带回家的第二天,她放学回家,看见连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茶几上就放着那个粉色的笼子。
那一瞬间连栀说不出来是什么心情,父亲随意地进入自己的房间,随意窥视自己的隐私,然后将它们摆放在台面上。
看见女儿回来,连父挑了挑眉,问:“数学测验考得怎么样?”
连栀麻木地说:“95分。”
连父“呵”地一声发出一声冷笑:“95分?你以前分数从来没有考过98分以下。”
连栀说:“那很重要吗?98分和95分有区别吗?你念书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考过95分吗?”
连父怒不可遏,操起桌上一个东西朝着连栀砸去,破口大骂道:“你还学会顶嘴了,你看看你成天都弄些什么玩意儿,真是丢人!”
连栀身形微微一闪,躲过那个东西,她那时候还是倔强的,她说:“我又不是神仙,我又不是机器人,谁都会犯错!更何况我没有错!没有谁从小到大永远第一名永远满分!”
“你!你!”连父眼睛仿佛要喷射火焰,“你不思进取,还找理由?你要不是成天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的学习会下降吗?”
“我也是人啊!”连栀尖叫,“我不是只会读书的机器人,我要放松啊爸爸!”
“你还不够放松吗?”
连父说着,冷笑一声,他走到连栀面前,蛮狠地将连栀的书包扯下来,他打开家门,将连栀的书包用力一扔。
连栀清楚地听见声音,她的眼泪落了下来。
连父说:“好啊,你要放松,那我要你放松,从今天你,你别去学校了!你不要去上学,我供你读书,盼着你好,你倒是真好,成天不思进取……”
他喋喋不休,连栀只觉得脑袋炸裂得发痛,她想:死去吧,不论是自己,还是父亲,只要一个人死去了,她就能够得到解脱。
她哭着说:“爸爸!爸爸!我会死掉的!”
她父亲只是冷酷地说道:“你这样的废物,那就死掉吧。”
但是她没有死,她睁开了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非常遗憾。
她想:啊,我没有死掉。
她的面前是一片雪白,于是她又怀疑起来:她这是上了天堂么,怎么到处一片洁白。
继而,她又自嘲地笑了:她又不是好人,她曾经那么希望她的亲生父亲立即死去,她是如此的恶毒,她更不是基督徒,就算是死了,也是烂在土壤里,成为黄土一抔,又怎么会上天堂。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对面邻居天天打孩子我都想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