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江湖(26)
“我得到消息直接来了这里,让长君派人接了瑾儿先回清州,最近的江湖很不太平…”纳兰清虽在游山玩水,对江湖之事的敏锐性依然很高,只是现在她还不确认对方是针对纳兰家还是自己。只是她奇怪,为何应红叶会忽然去离火村,凌云阁没有什么任务需要来此吧。
凌云阁行事向来隐秘,纳兰翎但愿凌钰不是为了调查蓝瞳而忽然派人来到离火村。
“如此,我们便先去清州再作其他打算。”凌钰说罢转身离去,纳兰翎箭步上前,跟随其后,完全无视了纳兰清。
纳兰清早已习惯,这些年纳兰翎活着的唯一牵挂就只有凌钰,她对一切事物感知力都很低甚至冷漠,可对凌钰却是倾尽一切的付出。
自打十二岁那年再见到凌钰,纳兰翎就很少在家待着。当年冀国征伐天下,纳兰家所属的清国不战而败,为了减少损失,纳兰清规劝当时的清国皇帝归降。冀国横扫骆、清两国后,专攻凌钰所在的羽国。
当年的纳兰翎虽年幼,却几近疯狂地迷恋凌钰,为了不让她掺合到国与国的战事中,纳兰清将她锁在了家里。没想到,最后她还是使计逃了出去,随后几年几乎没有回过家,能见到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纳兰翎此生唯一的遗憾便是当年被纳兰清阻止去见凌钰,一段时间内,她恨过纳兰清,后来才慢慢明白,凌钰与纳兰清所背负的,所面对的是家国天下之大事,而非她心心念念的儿女情长。
只是她的世界太小了,小到只容得下凌钰。可凌钰心太大了,装着天下人,却从不为自己着想,从未有过一天为自己而活。
原本离火村对外只有跨过红海方能抵达清州,但在勘察周围环境与附近地势之后,纳兰长君开辟了一条直通清州的地面道路,几人在村里找到一处马厩,驾着几匹快马扬长而去。
清州纳兰氏,富可敌国。纳兰府地处平望城,琉璃砖瓦,亭台楼阁,宛若一座行宫,大气磅礴,尊贵十足。几人刚至门口,守门家丁便上前向跪地行礼,“见过主上,见过小主子。”纳兰清虽已经退去家主之位,威严不减,依然被尊称为“主上”,而纳兰翎作为纳兰家长房里的二妹,一直被称之为“小主子”。
纳兰清摆手,问:“长君在何处?”
“家主有要事外出,主上您有何吩咐跟小的说。”小厮礼数周到,始终笑脸相对。一路走过,凡是看见纳兰清纳兰翎两姐妹皆半屈身行礼。
凌钰再次成为纳兰府座上宾,纳兰翎遣退了家丁,拿出了主家风范,亲自引领她至落雨玲珑,这是纳兰府专接待贵宾之处,十年前凌钰出访纳兰府,便是住在这里。
纳兰府邸有两条交叉汇流的东湖,湖面架着一座拱形桥,河岸边海棠盛开,欲语还羞。在通往落雨玲珑路上,是一片桃林,桃树已有十几年历史,在一棵年岁久远的桃树下,纳兰翎和凌钰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
当年就是在这棵树下,纳兰翎第一次见到了凌钰。
“师父,你可还记得这里?”纳兰翎停下脚步,眼前虽不是桃花漫天飞舞,却依然葱葱郁郁一片好景。
凌钰怎会不记得那个冒冒失失的少女,不知轻重地挑衅自己。她从远处走来,便看到了桃树上站着一名亭亭少女,两名丫鬟胆战心惊地守在树下,生怕她有何闪失。
她当时便猜到这女孩定是哪房的小姐,当年的纳兰翎不过八岁,在她眼里就是个任性刁蛮的大小姐。当她走到树下,感觉到了有人凝望自己,桃子落下时,凌钰本可以避开,可心念这大小姐不敢这般无礼吧?
孰知,那颗桃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自己头上。是她高估了纳兰家的家风,她以为每个人都像纳兰流音、纳兰长君那般懂礼数,知分寸。八岁,并不是个值得原谅的年纪,所以在纳兰翎用好奇挑衅她威严时,凌钰毫不客气地将她扔进了一旁的莲花池。
也是知道那浅浅的荷塘并不深,凌钰才会下手,否则她多少要顾忌主家的面子,何况从她拎着纳兰翎看到蓝瞳的那一刻,她便知道了这女孩是纳兰清那房的千金。
望着莲花池,凌钰想起了过往。十年了,物是人非,当年她的势力刚刚兴起,羽国长公主名号开始威震四海,她才代表羽国出访了当时清国贵族纳兰府。
“师父,你到底记不记得嘛?”纳兰翎很想知道她的年少时期,是否也存在过凌钰的记忆中。
“隐约记得,翎儿…”
“嗯?”纳兰翎以为她要说些有关记忆的言语,或者夸赞自己几句,比如“你长大了,懂事了,变美了”之类的话,肯定她的成长,哪怕是武功方面的进步也好。但凌钰却是心牵应红叶,平静说道:“不要浪费时间了,你帮我去打听长君家主何时归来,我想先见红叶。”
“这怎么就浪费时间了,故地重游,难道你就一点不思及过往吗?”
“故人已逝,没什么好思及的。”凌钰依稀记得当年接见自己的是三房长姐纳兰流音,她亦是天生蓝瞳,可惜天妒红颜,不过二十年华,就已经香消玉殒。
“难道我小时候就没有一点让你惦记的?”纳兰翎越说越没有底气,现在想想幼年的自己不过是任性孤傲的大小姐,纳兰家所有的姐妹,没有谁像她这般顽皮,更没人会像她那般不受约束地活着。
果然师父心心念念都是离火村之事,长姐亦是忧心忡忡,只有她还是一心惦记凌钰的点滴。可作为凌钰的弟子,凌云阁有事,她定然不会坐视不理,她打算自己先去打探消息,弄清楚应红叶关押之处,为师父先解燃眉之急再说。
凌钰没有多言,只是路过拱桥时,她又深深看了一眼荷花池。那个任性天真的少女,已拥有绝色之貌,也出现了天赋异禀的聪慧与机智,他日必成气候。
十年,这是怎样的岁月?蹉跎了她的一生,如今只剩下冷傲和孤僻。长公主已死,现在唯有武林中谣传的凌云阁的阁主凌长宁。
纳兰翎先将凌钰安排在落雨玲珑,自己却悄然地向北厢寻去。那是纳兰府处罚下人,实行家规之地,设有十几间囚室,用来关押违反家规之人。若应红叶在府里,必然会被关在那里。
可是,关押这件事若无家主手谕,任何人都不可能将人放出,能不能见到都未尝可知。纳兰翎寻思着先将应红叶放出来,让凌钰放下心来,总不能押着上堂审问,那样凌云阁也太没面子了。
不知不觉她已经把自己当成凌云阁人,而忘了这里才是自己的根。趁着凌钰休憩等待纳兰长君回来之时,纳兰翎只身前往囚室,发现那里多了十几名带刀守卫,十分森严。
纳兰府何时需要这般严谨过?家规大于一切,纳兰翎躲藏至一旁,正欲划开手,引迷蝶向前,助自己进入囚室。忽然一只手拍在她肩膀,她心中一惊,转过头,诧异说道:“是你?”
第28章 府门深远
纳兰翎本想悄无声息的用迷蝶把那些守卫迷晕, 她曾经用此方法进过皇宫大内的监牢,轻松闯入监牢里面。今天在自家府邸, 她本想故技重施,谁知有人早就洞悉了她意图。
这肩头一拍, 着实吓了她一跳, 这青天白日能被吓着也是她自己做贼心虚。她转过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长舒一口气,“梓睿姐姐, 是你啊,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是三姐。”
林梓睿乃纳兰府大总管,素日里协助纳兰长君查账, 统管府内大小事宜,堪比大内总管之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仪容韶秀,一袭黄色绮罗裙。珠帘玉钗绾起青丝,挂着浅浅笑意,道:“这玄铁八锁,内外四层,没有口令和谕令你是进不去的。”
“我…也没想进去啊, 就是来看看。”纳兰翎假装一脸轻松, 林梓睿是纳兰长君的人,掌控着纳兰府上百人的吃穿用度,心机和谋略不言而喻, 纳兰翎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意图,幸好什么还没干,抓无证据。
林梓睿只是轻笑,那洞察一切的眸间星光点点,她拿出一块令牌,说:“拿着这个,半柱香内一定要出来。”
只见这令牌通体碧翠,透着剔透的光晕,上面刻着长君二字。纳兰翎诧异地接过,“你把三姐令牌偷来了?”
林梓睿掠过一抹温婉的笑意,“我还用偷吗?你再不去就到时间了。”
“那我??”惊喜来得太快,纳兰翎甚至怕这是一个局,可林梓睿与自己向来没有恩怨,说白了两人只是打过几次照面,没有什么私交,她为什么要帮自己呢?
“我在这边等你,出来后将令牌归还我。”
“好,我一定尽快出来。”纳兰翎握了握这得来不易的令牌,也想不了那么多,不管纳兰府怎么内斗,都与她无关,反正她向来不会参与到家产和权力争斗中,对她们来说没有半点威胁。
她手持纳兰长君令牌,所见守卫无不乖乖开门。在这座固若金汤的囚牢里,这些守卫只认家主不认其他,若非亲眼所见,纳兰翎不敢相信这玄铁八锁的夸张,重磅铁门与石门形成内外四道防护,就算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每开启一道门,都用了特制钥匙,配合机关方能打开。牢中并非一般牢房那般阴暗潮湿,反而是敞亮宽阔。纳兰翎第一次觉得家里的富庶是这般奢侈,关押一个嫌疑犯而已,如此大动干戈。
铜造铁门里,坐着一位身穿红衣的秀丽女子,那便是应红叶,听见有人靠近,她眸间不曾抬过一次。
恍若一尊佛像,只有一种表情,不乐不忧,不焦不躁,淡定自若。
“不愧是四大密探之首鹰眼,红叶师姐真是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纳兰翎挂着盈盈笑意走近,应红叶这才抬眸,却也是毫不意外,“难道阁主也下山了?”
“可不,她老人家可担心你呢。”
这酸溜溜的味道是怎么回事?应红叶低眉浅笑,“这句话我不知该如何接。”
“说正事,那天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怎会摊上这等冤屈?”
“等我见到阁主自会禀明。”这是她被关押的日子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无论纳兰家如何审问,她只会说这一句话,纳兰长君也算脾气好,并没有对她用刑或是立即通知凌云阁,而是故意放了点消息出去,这才让叶冥派出去的人查清缘由。
“师姐妹一场,你连我都要防着?”纳兰翎有些生气,她好不容易才能先进来瞅一眼,稍微透露点她也能向师父交待啊,多好的立功机会,应红叶竟然这么不给她面子。
“我只效忠阁主,也只向她回禀任务,谢谢翎师妹的关心,你们纳兰家并未为难我,你可以放心。”
纳兰翎本该继续生气,可见她如此心念如一的为凌钰守口如瓶,却也觉得高兴。凌钰的驭人术可谓天下第一,手下能人多不胜数,个个身怀绝技,哪个不为她出生入死。应红叶缄口不提,不过是坚守自己的本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