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系快穿 下(14)

　　初见燕南乔那一日，他说，锦河，锦绣山河，你父兄将你送入宫，可是想送朕一片锦绣山河？
　　叶锦河笑着应下。
　　她在入宫前，听父兄说，当今天子年少，性情温和，又是世间第一有权势之人，定能护你安好。
　　叶家只是书香世家，并无强权，护不住一个有倾国倾城容貌的女儿。
　　叶锦河初次进宫，心中仍有些惊悸。
　　她早知道少年天子与皇后感情不慕，朝中大臣又喜欢往宫中送女儿、孙女，还不知道里面是个多吓人的地方。看着朱红宫墙，叶锦河心中哀戚，几乎落下泪来。
　　久居深闺，她还没见过世间景色，未来一生，都将困在宫中了。
　　燕南乔将将十九岁，介于少年人与青年之间，偶尔天真，偶尔深沉，似乎要长大了。他对女色并不热衷，看她的眼神，反倒是欣赏更多。而且也没有要宠幸的意思，只让她好生住下，不要想太多。
　　叶锦河差点以为他那方面有问题。
　　宫里确实很少有妃子有孕，乃至于现在，燕南乔膝下一个孩儿也无。
　　家里人事先提点过，让她想方设法与燕南乔维持一段稳定的感情，等她十八、九岁甚至更大几岁的时候再怀孕生子。听说这样不会太伤身体，不管是个儿子还是女儿，余生都能安稳度过。
　　叶锦河也是这么打算的。但燕南乔实在不容易讨好。
　　他不怎么爱说话，似乎总是很疲惫，每次来她宫中，埋头就睡，仿佛一辈子没睡过觉。
　　叶锦河也不好说什么，主动一点？她并没有那个意思。
　　有段时间，燕南乔几个月没来，她差点以为自己要失宠。听说宫里的下人最喜欢捧高踩低，叶锦河已经做好了吃青菜叶子喝馊饭的准备，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皇后娘娘很少让人找她请安。因为大家都住得远，若是定在早晨，太早，娘娘不愿扰人清梦。后来定下，初一十五，去皇后娘娘那里请安。每次皇后娘娘都让人准备好吃的点心和上好的新茶。叶锦河不敢多吃，其他妃嫔也是这样，战战兢兢，彼此间还疑神疑鬼。
　　皇后娘娘长得很英气，眉宇轮廓比燕南乔更深刻立体，而且不苟言笑，大家都觉得她比皇上更像皇上。
　　偶尔众妃请安的时候，燕南乔也会过去。
　　他是真的不爱女色，好像对那些游玩项目更感兴趣。
　　叶锦河总听小太监们说，皇上又溜去宫外玩了，皇后娘娘差点把宫里翻过来，或者是皇后娘娘与皇上吵架，免了请安，但是皇上要每天去各个妃嫔那里一次，不许偷懒。
　　叶锦河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皇上不爱女色，难道爱男色？
　　她渐渐也和其他几个宫中的妃子熟悉起来。
　　大一些的十五六岁，小一些的才十三四，一团孩气。平时在家玩些风雅游戏，赏花、听戏、做词、画画、行酒令，虽被家人灌输了一大堆后宫争宠秘录、宫斗实用技巧等东西，却不敢用，刚开始只彼此防备着，静静观望。
　　时间久了，大家就发现宫里很安稳。
　　皇后娘娘从不亏待任何一个妃嫔，也不喜欢有人在她面前歪歪绕绕讲话。发现有人暗害其他人，立刻抓起来，查清楚，按律法处置。
　　皇后娘娘绝对是个探案好手，宫里以前也不算太平，皇后娘娘一一找出那些猫腻，顺藤摸瓜，把宫里清得干干净净。
　　偶尔听宫里的老人提起皇后娘娘的英明往事，叶锦河都觉得自己在听话本。应该说，比话本还刺激。
　　皇后娘娘是武将之女，有手好枪法，气势森严。困在宫中，不能上疆场，就拿宫务练手。每发现一件特殊事件，都要兴奋一阵。偶尔查出来是误会，她还有些失望。
　　那个传言中，善妒、冷酷、凶恶、不能生的女人，练枪时英姿煞爽，还断案如神，简直让宫中其他妃子震撼莫名。
　　叶锦河发现燕南乔很少来后宫，也不爱与妃嫔共眠。他睡相不好，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滚，有时候自己滚到掉下去。
　　这种人，居然是一国皇帝。
　　叶锦河刚开始不相信，偶尔见他带政务来她宫中处理，井井有条，才认命。
　　总的说来，她在皇宫中过得挺好的，吃香喝辣，美滋滋。
　　她与燕南乔之间的关系，不远不近，偶尔听他抱怨皇后管得严，偶尔听他说奏折太多，不想干了等疯狂话。
　　似乎是知道叶锦河是个闷罐子，燕南乔抱怨起来也放心。
　　某日夜里，叶锦河去湖边赏月，见一小太监睡在舟山，姿态潇洒。
　　叶锦河有意模仿，乘舟并行，等摘去那小太监的帽子，才发现那是燕南乔。
　　他拼命比着“嘘”的手势。
　　皇后娘娘带人四处寻找，路过，并询问叶锦河的时候，叶锦河还是毫不犹豫出卖了燕南乔。
　　太监版燕南乔还想跑，皇后娘娘一枪穿过他衣服，把他抗在背上，带走了。
　　叶锦河好几天都没缓过神来。这和她入宫前完全想得不一样。
　　燕南乔很记仇，罚她做衣服、做鞋底。
　　叶锦河从没学过这些，不时扎出血来，擦一擦，又继续。他看见她手上的针眼，乱发脾气。
　　原来燕南乔也有如此生气的时候。
　　叶锦河说不清心里的感受。
　　此时，他们都年少，双目对视，似悸动又懵懂。
　　又过几年，叶锦河与皇后娘娘是能坐一桌打麻将，输了还能赖账的那种关系。宫中其他女子表面上也和昔日一样，看起来没有半分战斗力，然而一切都与叶锦河初入宫时不同了。
　　燕南乔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帝王。
　　皇后娘娘与燕南乔都扛不住后宫无嗣的压力了。
　　皇后娘娘有孕，叶锦河费尽心思照顾，终于等她诞下一个女儿。
　　燕南乔又问叶锦河愿不愿意为他生一个孩子。
　　叶锦河早知帝后情深，却还是答应了。
　　她心里想，燕南乔不可能只有阿云一个女人。
　　与其让别的女人给燕南乔生下一个儿子，还不如自己生。她以后一定会教导自己的孩子，安乐无忧，不争不抢。
　　就算是一个女儿也好。
　　叶锦河只想有一个孩子，免得膝下孤单。
　　南乔与阿云，他们年少相伴，早就无法分割，想必以后也会是这样。皇后的地位无人能动摇，那她，要一个孩子也不过分吧……
　　生下皇子前，叶锦河一心想他是个女儿。
　　虽然知道皇后娘娘不会害她的儿子，叶锦河仍然十分惶恐。
　　这是南乔的第一个儿子。也代表着，大乾未来后继有人。
　　以后皇后生下儿子，自然是储君。
　　在此之前，这个孩子最金贵。
　　一切因为这个孩子，变得与以前不同。
　　南乔最疼爱的是皇后生的女儿，反而对容妃生的儿子感情淡淡。
　　叶锦河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与皇后百无禁忌说话。
　　偶尔遇到，她总觉得皇后想说什么，却没说。
　　直到她的儿子病逝为止。
　　那么可爱的孩子，没来得及长大好好看这个世界，就因为初春一场风寒，匆匆病逝。
　　皇后说她此生绝不会害南乔任何一个孩子。
　　叶锦河什么都听不进去。
　　她脾气越来越乖戾暴躁，顶撞皇帝、皇后更是时有的事。
　　直到有一次，她依旧在皇后宫中冷嘲热讽。
　　燕南乔站在宫门口，让她滚回宫，再不得踏出一步。
　　是了，她只是以色伺人的容妃。
　　阿云是他长在血肉里，不可分割的皇后。
　　叶锦河差点病死。
　　最后来救她的反而是皇后。
　　她第一次见皇后哭得如此伤心。
　　哭得叶锦河肝胆俱裂，哭得叶锦河恨不得自戕而死。
　　比起皇后来，她过得太舒心，又过于任性，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皇后娘娘这些年背负了太多责任，她累了。
　　那滴滴热泪，重新烫暖叶锦河的心。
　　孩子以后可以再养，余生还长，父母亲人俱在，她要好好活下去。
　　然而，皇后娘娘生下的小公主，养得玉雪可爱，染上咳疾，没救回来。
　　叶锦河像皇后当初拉她那样，把皇宫从死局中拉出来，那之后，她与皇后娘娘的感情，反而要超过燕南乔。
　　世间，不会有别人再懂她们的感受。
　　知音难觅，何况是在宫中，能全心信任的人。
　　两个孩子相继死去，燕南乔平时更加难测，喜怒不形于色，越来越有一国君主的风范。
　　叶锦河有孕，似乎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异国大军来犯，军队无力抵抗。
　　皇后娘娘让叶锦河换上宫女的衣服，先逃走。
　　她手握长枪，一步步走向燕南乔。
　　二人携手并立，走到城墙上。
　　叶锦河想与他们一起，但此时不能。
　　她怀着孩子。
　　呻吟声，厮杀声，呐喊声，不绝入耳。
　　火光接天。
　　她混在四散的宫女中往外逃窜，听到一生淋漓酣畅的长啸，看她又怨又羡又敬的皇后娘娘，身中无数枪弹，从城墙上坠落，随即，一抹明皇身影紧追而下。
　　欢呼雀跃声响起。
　　大乾的皇帝皇后死了！
　　叶锦河心灰意冷，从未如此绝望过。
　　她被异国士兵抓走，献给某个将领。
　　巧笑倩兮，多番灌酒，再以餐刀做利器，割破对方喉管。
　　她见四处灯火惶惶，异国语言庆祝声不断，只身入酒窖，点火。
　　恍惚间，天际雷声炸响，大雨倾盆。
　　她在被火烧死之前，就被呛死。
　　意识混沌百年，再醒过来，已是白色异瞳猫。
　　皇宫被修缮过，改名为故宫。
　　时常在故宫喂猫的老学者爱给猫儿取名，她比被取名为胖虎的南乔要好一点。她是雪饼。
　　总让她想起幼时在家里吃到的汤圆。下雪天，端着热气腾腾的汤圆，一家人言笑晏晏。
　　如果能重来，我不参与别人的爱恨，只活出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