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非亲非故(77)
齐啸云倒没坚持,只在夏宁远出门前替他理了理衣领,低声说了句:“我等你回来。”
夏宁远回抱住齐啸云,心中涌动的全是对这个人的爱意眷恋,久久才“嗯”了一声。
也许是齐啸云花大力气打点的缘故,看守所里出来与夏宁远接头的人态度挺和善,会面的检查程序虽然繁琐,总算是没出什么大纰漏,仅在查验亲属证明的时候,拖了点时间。
负责人把那张证明捏在手里翻过来覆过去地看,不时地打量一下夏宁远,看得夏宁远手心直冒汗,生怕走到这一步还被赶出去。
就在这时领夏宁远进来的人使了个眼色,夏宁远一直注意着,连忙把另外准备的以备不时之需的红包递了过去,结结巴巴地说了好些软话,领他进来的人也跟着帮衬了几句,终于有惊无险地过了。
会见室是一个中间隔着安全玻璃的全封闭式屋子,配备了风扇、饮水机,顶上还有摄相头监控,门窗全部采用不锈钢材质,共有20个座位,两边只能通过电话交流。
夏宁远进看守所前就听领路人说过,今天不是正式对外开放会面的日子,否则想进来得先排个长队,慢慢等。
领路人还笑称夏宁远这算是包场了,夏宁远嘴角抽了抽,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虽然是非正式的会见,安全玻璃两边仍然有警员跟标枪似地站着,面无表情,令人望而生畏。
夏宁远被送进屋子后,领路人就走了出去关上门,诺大的会面室只剩他一个人被警员围观,一股无形的压力几乎迫得他喘不过气来。
紧张地等了一会儿,有“叮呤铛”的声音由远及近,随后是另半边屋子里的那扇门被打开,一个身着制服的警员把余谨带了进来。
夏宁远原本是坐着,在见到余谨的刹那立刻弹了起来——余谨变得极瘦,两腮微陷,颧骨都突了出来,囚服像挂在衣架上一样,随着走动晃荡,他微低着头,稍长的流海盖住了眼睛,让人无法看清神情,垂在身前的手腕戴着手铐,脚踝还扣着极粗的脚镣,用铁链连着,拖在地上,显得极为沉重,随着走动发出“叮呤铛”的声音。
余谨一进入会见室,身后的门就关上了,有警员过去替他开了手铐,并指示他坐在夏宁远对面。
夏宁远听不到安全玻璃那边说了什么,但还没笨到家,立即从善如流地坐下,先一步拿起话机。
“小谨……”夏宁远一边说着,一边拼命对余谨比划着电话。
余谨抬头看了他一眼,黑沉沉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道光,但瞬间就湮灭了,只剩一片荒芜,不过他总算是慢腾腾地拿下了话机,贴在耳边。
“小谨,你的脸怎么回事?”到现在面对面坐着,夏宁远才发现余谨的嘴角带着些青紫的淤痕,还有裂开的伤口,不算太显眼,似乎是旧伤,拿话筒居然要用两只手,个别指节明显有些肿。
夏宁远看得又着急又心酸,他早听过号子里很乱,有些行为是被纵容的,有些连警员都管不了,余谨根本就手无缚鸡之力,可不是只有挨欺负的份?
余谨没吭声,只用一种似怨似恨又似绝望的目光看着夏宁远。
“小谨……”夏宁远觉得眼里一阵酸涩,连忙闭住眼睛,缓了缓情绪再睁开:“妈很想你,可惜没办法进来看你,我好不容易才申请到几分钟时间,你和我说说有什么是我能帮上的,我尽量去做……”
余谨面无表情,眼中如有波涛汹涌,握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若不细看根本无法发觉。
“小谨,你怎么这么傻?值得吗?”夏宁远觉得有好多话要说,可想到进来前被再三提醒的那五分钟,不自觉地就不停往墙上的挂钟那瞄,结果越是心急,反而越不知道先说什么才好。
“小远……这些天我一直在做梦。”余谨突然开了口,嗓子似乎很久没说过话一般,干涩嘶哑。
夏宁远见余谨说话,连忙停下嘴,竖起耳朵听着。
“我梦到大二那年,我们一起过生日,你从齐啸云那里借了单反替我拍照,我不小心弄掉在湖里……”余谨目光灼灼地盯着夏宁远,用一种诡异的冷静述说着他的梦。
夏宁远却如置冰窖,呆呆地听着余谨一字不差地重复曾经真实经历过的事情。
“……你对我总那么好,我舍不得离开你,又觉得不甘心。我好痛苦,每一回拒绝萧毅,我都更恨你一点。有的时候半夜醒来,我甚至会看着你无知无觉睡到天亮,不停地想:如果你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该有多好!”余谨神情恍惚,露出残忍的笑意。
夏宁远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利器穿透一般,痛得好想紧紧蜷起身体,他曾经那么爱眼前这个人,爱得卑微到尘土里,却不知道自己的爱竟如此多余,如此令余谨备感折磨。
他设想过无数次余谨的无情,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亲耳见证,如此的疼,几近麻木。
“萧毅和我明明相爱,如果不是你夹在我们中间,我们一定很幸福……可是他推你下去的时候,我却觉得心里少了一块什么,脑子里拼命想着不能失去你!”余谨的声音渐渐变轻,像梦呓一般呢喃:“我真傻,你只要死了,我就自由了,为什么还要拉着你呢?”
“别说了!”夏宁远大喝了一声,那音量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站在夏宁边这半边的警员立即走过来,用警棍敲了敲桌子。
夏宁远连忙表示自己会控制情绪,等警员走开,他才悲哀地看向余谨,几乎是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挤出:“所以我这辈子放你自由,你满意了?”
余谨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仍然继续念叨不休:“等我反应过来,你已经掉下去了,下头黑洞洞的,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我又慌又怕!可是就算你没死,肯定也会认为我是故意的……萧毅说雨天出现意外很正常,他扔石头下去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看着……”
原来竟是萧毅,难怪!夏宁远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命运虽然有所改变,却没有全盘变化……
之后余谨还说了许多,但明显有些语无伦次,往往前后不搭,时而是梦,时而是现实,一会儿埋怨夏宁远束缚了他,一会儿责怪夏宁远为什么不像梦里一样继续爱他。
他的眼睛像是看着夏宁远,又像什么也没看,暗沉无光。
夏宁远无言地听着,动作僵硬,如一尊雕像。
他觉得余谨疯了!
五分钟很快就过去了,警员过来提醒的时候,夏宁远几乎是机械地挂上电话,愣怔地看着安全玻璃那边的余谨仍然抱着电话神经质的喋喋不休,最后被警员强制拉开。
余谨状若疯狂地挣扎,背上被重重敲了一警棍,身形顿显伛偻,但情绪却瞬间平静下来,缓缓地站直,冷漠的任凭警员替他戴上手铐。
当他走向重新开启的门时,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夏宁远一眼,嘴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
随后警员上前推了一把,余谨踉跄几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宁远怎么离开看守所的,自己全忘了。
回家的一路上他都魂不守舍,眼前的一景一物明明熟悉,却又陌生得很。
他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真的重生,亦或像余谨一样,仅仅做了个梦。
直到走回自己家门前,看着门打开,门内齐啸云惊讶的一句“怎么这么快”,才让他觉得一切真实起来。
他紧紧地抓住齐啸云,用尽全身力气,仿佛只有如此,才能证明自己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