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傲天怀孕记(51)
羽鸿意跃上鸟背。飞鸟鸣叫两声,振翅而起,笔直往南飞去。巨鸟飞到宫外,都城中另一处也有一队巨鸟飞起,一群手下护持在他的左右,一齐往南而去。
得益于巨鸟不错的速度,不过几日他们便来到北明边缘,看到了百雾海中蒸腾的雾气。
羽鸿意一头钻进雾里。起初还能朦胧看到周围的景色,片刻后便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又过了半日,连轮廓都没了,满眼只有浓密的乳白色。羽鸿意皱了皱眉,算是明白为什么一队人马在海中探查这么久也一无所获了。
这样的海,这样的雾,进去了都不一定出得来,前后左右都辩不清方向,何况是找寻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冒进,很快便离开了这浓雾笼罩的区域,回到了外面还能勉强视物的地方,和手下们会合。
一路无话。再过上几日,一片岛屿便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这就是见明岛无疑了。整个百雾海中,只有见明岛这一座大岛,还能叫人看到轮廓。
羽鸿意将巨鸟下降,落在了岛上。
西泽王已经到了,正点燃篝火等着他。岛上建有专供四王会面的宫殿,西泽王却就等在外面,烤着篝火搓着手,一副很落魄的样子。
他的形象也像个很落魄的中年人,眼眶深陷,黑眼圈浓厚,胡子拉碴,头顶还没有几根毛。
西泽王看到羽鸿意的目光在他头顶停顿了一下,还开口笑了一声,“怎么,西泽王是个秃子,很意外吗?”
羽鸿意摇了摇头,走了过去,也伸手烤了烤火。
此时气候还算夏季的尾巴,但在这浓雾弥漫的海中,确实有些冷。
“你倒是和传闻一样,姿容绝佳。”西泽王又道,“其实我本来也不秃的,本来一头黑发很秀丽的。你说我现在怎么就秃了?”
“有话直说。”羽鸿意道。
西泽王噎了一下,又笑了两声,“当然是坐了这个皇位之后才秃的,被西泽的政事逼秃的,愁秃的!”
“哦。”羽鸿意淡淡应道,“当皇帝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这是你自己的问题啊。如果我没记错,当初西泽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也不止你一个吧。自己选的活儿,就别嫌辛苦了。”
西泽王憋得好半晌都没说出话,好不容易才叹了口气,“如果只有西泽一国的问题,我就算再辛苦,也不会埋怨了。”
“可是还有南丹的问题,对吗?”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西泽王点了点头,“每年都要派人去抵御南丹凶兽,确实是个很大的压力。”
“各国有各国的难。”羽鸿意只道。
“难?”西泽王笑看了他一眼,“北明离南丹那样远,这方面可是轻松得很。”
第99章
羽鸿意听到那明显讽刺的话语,皱了皱眉,刚准备说些什么。
西泽王又将右手一抬,打断了他,“稍等一下,我的手下们快过来了,你先见见他们。”
等他的手下?这家伙不可能不带手下过来的。羽鸿意看了看四周,确实已经有不少西泽王的人了。所以眼下又要等谁?
不知道对方在打什么主意,羽鸿意也就没有什么反应,淡定地一起等着。
很快,哗啦的水浪声在岸边响起,是有人靠岸了。
“来了。”西泽王站起了身。
羽鸿意也抬起头,目光跟着看过去。很快,一队人马出现在了他们眼前。而且人还不少,几乎占据了半个岛屿,十分壮观。
更壮观的是他们身上,几乎人人带着血迹。有些还缺了耳朵,瞎了眼,缺胳膊少腿的也很是不少。
“这是我西泽的大好儿郎。”西泽王扬起了手,向羽鸿意介绍道,“是守卫我西泽江山与百姓的英雄。”
“是刚从南边的战场上下来的。”羽鸿意帮他补充道。
西泽三番四次被噎,几乎快要恼羞成怒。但他敏锐的感觉到,这一次羽鸿意的语气不同。
羽鸿意的神情是肃穆的,其中有着对战士的尊敬。那怕他在其中看到了关阳侯这个熟人,也没有改变他的尊敬。
“他们有三成的人死在南边了。”西泽王道,“连尸体都被啃食,再也回不到自己的家乡。”
“令人敬佩。”羽鸿意叹道。
“可是他们活该牺牲吗?”西泽王问道,“他们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一切都是为了守护百姓,一切却也都是因为南丹的惨剧。我们身为一国之主,难道不应该守卫他们的生命,改变一切的起因吗?”
终于提到正题了。
羽鸿意叹了一口气,对方的切入点有点超出他的意料,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些战士。这叫他的心境起了波澜。
可是仅仅片刻后,羽鸿意便冷笑了一声,“那么有谁是活该牺牲的呢?”
西泽王看着他。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知道你的目的。”羽鸿意道,“但是没人是活该牺牲的。”
“一个人的命,”西泽王道,“能换无数人的命。”
“那又如何?”羽鸿意回望过去,“谁有资格夺走她的性命?”
“我身为西泽之王,有责任为我的国家消除南丹的祸患。”
“我身为我,必须保护我的女儿。”
“你这人,”西泽王歪头看着羽鸿意,冷冷笑着,“怎么油盐不进呢?”
“废话,那是我的女儿。”羽鸿意骂道,“我能进什么?”
随着这番对话,四周人的神情也有变化。尤其是那些西泽的士兵,原本并不明白为什么西泽王要将他们招到这里。直到听清两人的对话,他们才愕然知道居然有办法来消除南丹的祸患了,而羽鸿意在阻碍这一切。这些士兵忍不住一阵骚动,只是因为军中的戒律,才没有更大的反应。
西泽王缓缓走到那些士兵的身前,“难道我们不能和平解决这件事?”
“你的士兵刚下战场,”羽鸿意问他,“难道你要让他们这就再度卷入战争吗?”
“不,其实他们只是个威慑。”西泽王摇了摇头,“束手就擒吧,你能对付得了这么多人吗?”
“你以为我不行吗?”羽鸿意哈哈笑了两声,又伸手一扬,“我们还真不怕你们。倒是你们,承受得起这个损失吗?”
羽鸿意带来的手下聚集在他的身后,现出了他们原本掩在雾气后面的容貌。好几张或清丽或柔美的脸蛋,顿时叫西泽王愣了愣。
这一愣,不是因为那些夺人视线的容貌,而是因为他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北王羽鸿意身边的花男,这可是人尽皆知的危险团体。谁都知道他们破坏力惊人,却也谁都知道他们的体力根本跟不上这破坏力,一波爆发之后几乎就废了。
问题只在于,这一波爆发之后,西泽这边的士兵还能剩下多少?西泽本就已经捉襟见肘,还承受得起这个损失吗?
西泽王原本以为羽鸿意此次过来肯定更注意保命,现在看来完全错了。
以攻代守,这些花男才是真正的威慑。
两方人马就这样对视着,谁都没有轻举妄动,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好半晌,西泽王笑了一声,“别急啊。今儿我们要谈的,可不只是我们两国的事情。”
“哦?”羽鸿意眯起了双眼,“难道你还邀了东庆?”
“很奇怪吗?东庆现在虽然情况初稳,却毕竟是稳了。东庆太子已经将二皇子与五皇子的势力彻底拔除了,不日就要登基。”西泽王道,“这样的大事,我自然也给他去了信,他很快就会来了。”
西泽联合东庆,想要两国一起给北明施压?
意料之中的情况。
羽鸿意嘴角勾起微笑,神情十分淡定。
直到片刻之后,一声鸟鸣从天外响起,紧接着岸边又有响动,是东庆的人来了。羽鸿意却又猛地握紧了拳头,突然显得有点紧张。
西泽王以为他这是因为怕了,笑得越发自得。
很快,一道鸟影从低空中飞过。
一个人从鸟背上落下,直接跃到地上,扬起一地微尘。
羽鸿意握紧的拳头猛地松开,犹如心中有一块巨石落地。
西泽王原本想要笑着道一句欢迎,一眼看清来人,顿时僵在了原地。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惊声叫道,“你、是谁?难道……怎么是你!”
“不认识吗?”少年挡在羽鸿意身前,冷冷笑道,“东庆六皇子。”
西泽王当然已经知道他就是东庆六皇子,可是情报不是说六皇子已经死于南丹凶兽之口,连尸体都没找到吗?眼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多时,从岸边上来的东庆士兵也渐渐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之内。同样都是从南边战场上下来的,和西泽那边一样凄凄惨惨戚戚,却又显得同样壮烈。
一个士兵走上前来,揭开手中的包裹,里面是一颗人头。
“意外到现在也够了吧,情报作假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本来想骗的也不是你,而是你刚才心心念念的那位东庆太子。”慎思说着,伸手指了指那个人头,“咯,他现在就在那里。”
少年的另一只手始终背在身后。
羽鸿意站在那儿,暗搓搓伸出了五指,默默与他相握。
第100章
西泽王木然地转动眼珠,看了看羽鸿意,看了看慎思,又低头看了看那颗原本属于东庆太子的头颅。然后他就站在那儿不动了,整个人僵在原地,宛如冻结。
“怎么了?”慎思笑着问道,“你在信上不是说,邀请东庆新皇来此,有要事相商吗?”
西泽王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接受了眼前的现实。
既然眼下六皇子站在这里,太子的人头也已经摆在那儿,东庆的局面便已成定局了。而东庆六皇子与羽鸿意的关系,西泽王是知道的。这局面让西泽王感到了棘手,叫他笑得有几分狰狞,“你就是新任的东庆王了?”
“难道需要我将玉玺搬出来给你看看吗?”慎思回道。
西泽王摇了摇头,“我们今日要谈的事情,已经在信上写明了。如果你看过那封信,你现在应该已经知道。”
慎思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那我便直说吧。”西泽王叹道,“这是关乎四国的大事。北明离南丹太远,或许还能觉得这事不那么紧要。但我们西泽与你们东庆,都已经深受南丹凶兽之害多年,对于其中的干系都应该是最清楚的。六皇子……不,现在应该叫你东庆新皇了……你身为东庆之王,国家和私情孰轻孰重,总不会分不清吧?”
慎思眉头一挑。
羽鸿意在后面也眯起了眼。这西泽王,还真不是一个会轻言放弃的主啊,眼看事与愿违,竟拿这样的大帽子往慎思头上扣。
“何况你是亲身经历南疆战场的人,那些凶兽的可怕你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那些死在战场上的东庆士兵,想必你也不会忘却。”西泽王继续游说道,“我相信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你难道还指望我会站在你那边吗?”慎思不可思议地问他。
西泽王开了口,正准备再说什么。
慎思却先一步道,“别做白日梦了。哪怕讲再多大道理,扣再多大帽子,都是没有用的。我可以很明确地说,在我砍下我那大哥的头颅,坐上东庆皇位的那一刻,你的打算就注定破灭。而我之所以应你的邀约,站在这儿,就是为了告诉你,如果你要伤害那个孩子,你的敌人不止北明。”
“糊涂!糊涂啊!”西泽王闻言顿时气得跳脚,满脸都是痛心疾首,“你、你若真有心成为东庆之王,怎么能如此糊涂!哪怕你念在旧情,不愿与北明为敌,又怎么能阻拦于我?难道你的国家,东庆的千万百姓,在你的心中就是如此卑贱?”
“国家和百姓自然是重要的。他们在我的心中地位,用不着你来妄言。”面对这样的指责,慎思唯有冷笑一声。
而后他突然往侧边走了两步,露出与羽鸿意交握的那只手,“可是你要知道,你现在想要伤害的那个女孩,也是我的孩子。无论如何,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牺牲。”
西泽王悚然一惊,愕然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竟然如此明目张胆。
羽鸿意也是满脸的惊讶,忍不住瞪了那小子一眼。他羞恼于对方这不打一声招呼的举动,脸上有些发热,却没有因此而松手,依旧紧紧与对方握着。
而西泽王也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了那话中的重点。南丹圣女竟然也是东庆王的孩子,是东庆北明两王共同的女儿?这个信息叫西泽王整个人都懵了。他忍不住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那边东庆的士兵们,却只从士兵眼中看到了对东庆王慎思的信赖与理解,以及对他这试图夺人子女之人的厌恶。
这些士兵都是当初眼睁睁看着羽鸿意将那个孩子生下来的,他们都很清楚慎思对火汐是多么重视。在他们的心中,火汐就是慎思的孩子,毫无疑问。
西泽王摇了摇脑袋,又回过头,看向自己身后的西泽士兵。
准确来说,是看着西泽士兵中的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关阳侯。西泽王早已查到羽鸿意就是关阳侯原本的妾室的事实,也一直以为那个孩子是关阳侯的孩子,如今免不得就要看看此人的反应。
此时此刻,无论关阳侯是跳出来认下那个孩子,拆穿慎思的谎言,还是怒斥羽鸿意的背叛,指出那个孩子早在侯府就已经怀上的事实,都能为西泽王带来不错的转机。
结果关阳侯看起来比西泽王还要懵,满脸都是“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什么都没听懂”的表情,没有做出任何西泽王期待中的反应。
“爱卿,”西泽王忍不住直接点名问道,“你怎么看?”
关阳侯茫然地迎上他的视线,“陛下,这件事似乎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西泽王握紧了拳头,双目中几乎喷出怒火。
关阳侯则低下头,显得有些伤心。
这伤心让西泽王相信,孩子确实就是慎思的,关阳侯只是出于颜面才选择一言不发。
终究是看重的臣子,西泽王没有逼关阳侯太狠。他很快又将愤怒的目光看了回去,看向居然仍旧两手交握的两人,“你们两个,怎能将如此自私自利的行径,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慎思听到这话都气笑了。他毕竟年轻气盛,忍不住就要回击,“你能把这种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才真正叫人惊叹。”
西泽王也不与他争论,只用双手抓乱头顶本就没有几根的毛发,显出一种有些因绝望而陷入癫狂的姿态,“哈哈,难道我是个恶人吗,难道我为自己的国家着想错了吗?凭什么我就得每年都面对着那些凶兽!凭什么上天对西泽如此不公!”
虽然姿态癫狂,这癫狂却假的很,显然只是因为已经无计可施而胡搅蛮缠罢了。慎思皱了皱没,流露出十二分的厌恶,“你……”
“你!”西泽王却先一步指着他大喝道,“你这东庆王,愿意为了私利而不顾国家的安危,行,这是你的选择,是你的自由,谁叫东庆有你这么王呢?至少你还愿意在南边的战场上撒下热血,自己承担自己所选择的后果。”
“可是你!北明王!”西泽王又指向了羽鸿意,几乎是破口大骂,“你又怎么好意思?南丹之乱,西泽和东庆都已经抵御多年,只有北明独善其身,没在这事上损过一兵一卒,这全都是因为我们两国一直挡在你的前面!如今好不容易南丹圣女出世,就因为是你的女儿,我们两国就得硬生生放弃解决南丹祸患的机会?东庆愿意,我西泽不愿意!北明躲在背后如此多年,你凭什么还能好意思拿西泽士兵的性命来园你的父女亲情!”
这叫什么话?凭什么说得好像火汐就该去死一样?慎思再次挡在羽鸿意的前面,想要替他驳斥回去。
羽鸿意却伸手按在慎思肩上,摇了摇头。
没有人是生来就注定要被牺牲的,那些战士不是,火汐也同样不是。这是羽鸿意之前已经说过很多次的话了,眼下再说一遍也不会有丝毫意义。
况且方才西泽王的那番话,重点已经不在这里了。
“你不满于北明一直躲在后面吗?”羽鸿意问道,“如果是北明顶在前方,西泽被护在后方,你是否就能理解我的决定?”
“废话!”西泽怒目而视,“但这可能吗?”
羽鸿意道,“我身为北明之王,并非不愿为南丹的祸患出力。之所以一直是你们两国派兵抵御,仅仅是因为领土位置的区别。实际上,我比你更急切地想要解决南丹的问题。”
“说什么漂亮话?”西泽王冷笑道,“还不全是废话。”
“不。”羽鸿意道,“如果你愿意,从今往后,西泽的南疆,可由北明负责。”
西泽王刚想继续出言讽刺,猛地听明白这句话,顿时懵了。
“只要你信得过我,从此以后,西泽不用再因为南丹而出动一兵一卒。”羽鸿意看着他,“我将带领北明的士兵将走上那片战场。你所需要做的,只是将那片与南丹接壤的领土让出来,给我与我的士兵们一个立脚的地方。”
西泽王迎着他的视线,半晌没说出话。
“所以你愿意吗?”羽鸿意问。
第101章
羽鸿意这番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让一国的士兵踏上另一国的领土?从古至今,这样的事情只会在一种情况下发生,那便是另一国的王主动开口借兵。
而像羽鸿意现在这般,直言会亲自带兵前去,还要求西泽让出领土的,前所未见,真的是前所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