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嘴炮刷副本(13)
乐景本以为带着李淑然跑来北平是帮她脱离苦海,却不想如今小姑娘要因为他这破败的身体担惊受怕缺衣少食不说,还有流落街头的风险……他从未有这么一刻感受到如此屈辱。
所以别说他现在只是身体不适,就算他现在双手骨折,他用嘴用脚都要把文章写完。让他躺在床上当一个累赘的废物?还不如杀了他来的痛快点。
所以对于李淑然的劝说,乐景只是淡然一笑,“我现在身体已经好很多了,躺在床上也是无所事事,还不如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眼看李淑然还要再劝,他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我现在病了,家里家外只有你一个人不行,明天我去问问房东,看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一个可靠的帮佣。”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兄妹俩孤苦无依,李淑然之前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还是邻里邻居时不时帮衬几把,他们才能勉强支撑到现在。
李淑然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不用帮佣,我一个人可以的,不过是一些洗衣做饭的琐事,我很快就会学会的!”她知道因为哥哥的病家里已经没有什么钱了,现在正是应该节俭的时候,所以她绞尽脑汁想要让乐景打消主意,可惜乐景心如磐石不可动也,李淑然只好作罢。然后这个忧心兄长身体的小姑娘又重提了旧事:“哥哥,你身体病好之前不许碰笔!”
乐景:……
然后自是一番谈判和约法三章不提,最后结果是乐景每天只能进行三小时的写作,由李淑然监督。但不论如何,乐景总算能写文了,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关于第二部作品写什么,乐景考虑了很久,他甚至想过为了赚快钱披马甲写一些如今鸳鸯蝴蝶派文人最爱的言情小说。
虽然鸳鸯蝴蝶派经常被正统文学派鄙夷(就像后世严肃文学作家看不上畅销书流行作家一样),但是他们写的书都是当之无愧的畅销书。鸳鸯蝴蝶派的扛把子张大大,他写的《金×世家》在现代还被翻拍成大热的电视剧了呢。
有如此前辈珠玉在前,乐景自然也动了心思,他甚至连大纲都构思好了,怎么说他也是看过《泰坦尼克号》《怦然心动》等经典爱情片的,茨威格简奥斯丁杜拉斯等名家的作品他也有所涉猎,写个缠绵悱恻荡气回肠的言情小说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在第二天当他见到房东推荐来的帮佣时,他改变了注意。
乐景本想只请一个帮佣,房东却带来了一家三口,一对苍老的男女牵着骷髅般的孩子,对他露出了谄媚讨好的笑容。
该怎么形容他们呢?后世的宠物鼠都比他们来的体面些。
一些破破烂烂长短不一的碎布挂在他们身上——这是放在后世连乞丐都不会穿的衣服,他们的脸粗粝僵硬地宛如砂石雕琢而成的,却还是努力向他挤出讨好哀求的笑容。他们的孩子像畜生一样被他们系着草绳牵在后面,眼神呆滞木讷,就像集中营里的小萝卜头一样头大身子小,一层薄薄的人皮在他骨头上披着。
从他们身上,乐景看到了民国。
不是上海滩的十里洋场歌舞升平,不是北平的大师云集谈古论今,不是革命党人振臂一呼铁与火的浪漫。
民国就在他的眼前。
房东的话清晰的在他耳边响起:“这家人是逃荒过来的,为人最是老实能干不过了,只是前不久当家的病了,把闺女都给卖了才填上药钱……您看,他们这也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您就行行好,要了他们吧,只要管饭就行……”
乐景闭了闭眼睛。
是了。他想起来了。
这才是民国,由无数三毛、大烟鬼和妓女,几万万如同猪狗的贫民百姓,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几岁的苦力,几百万颠沛流离乃至易子而食的逃荒大军组成的国家。
这里是民国,是人间地狱。
李淑然最是心善,见此连忙央求乐景把他们留下,乐景自然是同意了,只是心头却有些怅然若失。他救得了这三人,可是他救不了整个国家的穷人。
乐景并不是感情丰富的人,某种时候他甚至可以称得上冷血。可是现在他却有一种冲动,迫切地想为这个国家和民族做些什么。
他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风谲云诡的时代,理应不该随波逐流下去。他想要化笔为剑,说些什么。
这个国家如今需要的不是风花雪月无关痛痒的故事,她需要刻骨铭心的痛骂和鞭挞,只有这样她才能知耻而后进,才能有从泥潭里爬出来的动力。
乐景想,他已经知道他的第二个故事要写什么了。他转身进屋,在稿纸上提笔写下了题目——《鼠眼看人低》。
“我是一只荷兰鼠,来自百年后的华夏。”他提笔写下了文章的第一段:“我不知道我为何会来到这个贫穷又落后的时代,但是一只老鼠在哪里都能活下去的,更别提我还是一只血统高贵,毛色漂亮的白色荷兰鼠了……”
故事内容是一只来自未来的宠物鼠眼中的民国的光怪陆离,千人千面,众生百态。这还是他自夏目漱石的《我是猫》那里的灵感。
中国自古以来都对老鼠充满憎恶厌弃的,从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就可见一斑。除此之外,还有胆小如鼠,首鼠两端,鼠窃狗盗等贬义词。老鼠已经被辱骂了几千年。
可是乐景这回偏要“鼠眼看人低”一回。就像夏目朔石笔下那只富有正义感和文人气质,却至死没有学会捕老鼠的猫一样,这只老鼠,自然也是一个富有一切人类美好品德的老鼠。如此才能和扭曲社会中异化了的人做出鲜明对比。
这会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乐景会花很长时间把它写完。
不求青史留名,只求畅所欲言,无愧于心。
第10章 民国之写文(9)
凭借着突如其来的灵感,乐景很快就把开头写完了,然后就对接下来的剧情犯了难。
《鼠眼看人低》是以鼠的视角开展的故事,因为主角是荷兰鼠的缘故,它能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物,并且能够对人类社会的种种乱象做出辛辣的嘲讽与批判。
主角虽然是只荷兰鼠,却是一条来自百年后接受过文明熏陶的“上等鼠”,因为外表可爱,即便它穿越回了民国也是过着锦衣玉食备受宠爱的富贵生活。它时而流浪,时而转手于不同主人身边,从而接触到了民国三教九流的人物:商人、军阀、名士、贵族小姐、妓女……
它不会说话,所以它只是沉默地注视着,注视着笼罩着这个国家的漫长黑夜,注视着这片土地上活得连鼠都不如的人民。
它是有资格骄傲的,它的骄傲来自于百年后那个光明的国家,来自于它备受宠爱衣食无忧的体面宠物生涯,它也是有资格鄙夷的,因为这个国家百年前如此落魄,因为这个国家百年前的人民是如此愚昧、懦弱、残忍、麻木和丑陋。
这注定会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主角会在不同主人的身边见到形形色色的三教九流,会见到无数被大时代浪潮碾碎的小人物的悲剧,正是这一个又一个的悲剧构成了如今的这人人吞云吐雾的“天朝上国”。
乐景犯难的就是这只荷兰鼠的第一个主人的身份,他考虑过妓女、革命党人、外国商人、汉奸……每个主人的身份都有一段可值得书写的故事。
他考虑了几天,最终还是他和帮佣一家共同的求医问药经历给了他灵感,于是他把这条宠物鼠的第一个主人的身份定为了大夫,一个医术高超,有悬壶济世之心却救不了这个病入膏肓国家的医者。
就像后世那位弃医从文的文豪所言,学医是救不了中国人的。
既然已经确定了文章的主要脉络,乐景就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几乎就不需要思考就落下了一段段文字,沉浸在小说的世界里也让他短暂地忘记了身上的病痛,待门外传来门房的敲门声时,乐景已经写了将近两千字。
“进来。”
门被小心推开了,露出一张怯弱讨好的苍老男人脸,他叫周大,乐景收留他后就让他做了门房,他的妻子就留了下来做些做饭洗衣的琐碎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