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养黑莲花皇帝当替身(71)
季如雪张了张口,好像还想说些什么,林若轩已经冷冰冰地打断了他:“你不用劝我,你心里明白,我是不会走的。”
季如雪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他才轻声道:“……嗯。”
林若轩抬起手,仔细为对方理了理凌乱的披风带子:“殿下,你愿意为了奉天府数十万百姓而战,我又怎能只顾着自己逃命,抛下你,抛下奉天府?我虽然没什么用,但我身为朝廷监军,只要我在这里一天,奉天府的百姓和士兵们,多少也会安心一些。”
季如雪垂眸看着林若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就是他的先生。
只是,先生心系自己,也心系天下百姓,自然免不了以己度人,以为自己也是为了奉天府数十万百姓,为了大渊朝数亿万百姓,才会前往落叶沟,奋力一搏。
其实,自己仅仅是为了先生。
自己的胸口里面,只剩下心尖这一点灼热了。
如果落叶沟那五万精兵全军覆没,单凭着奉天府这两万人,恐怕很难守住奉天府。万一奉天府陷落,就算自己护着先生逃了出去,可是先生身为朝廷监军,到时候所要面临的,恐怕不仅仅是牢狱之灾。
先生为了自己,已经受了太多苦楚……过去那些日子,一直是先生保护着自己,到了如今,也该是自己保护先生的时候了。
总有一天,自己会让先生再也不担惊受怕,自己会让先生住在天底下最巍峨雄壮的紫禁城里,享用着天底下最好的一切。
季如雪拉起林若轩的手,轻轻抚摸着指背上那些淡淡的瘢痕,低声道:“先生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林若轩闭了闭眼睛,知道事情已经再无转圜,只能轻声道:“殿下,我等你回来。”
……
血,好多血……
是殿下的血,是阿雪的血……
“阿雪!”林若轩猛地一个激灵,陡然睁开了眼睛,背脊上全是大片湿滑的冷汗。
他瞪着上方雪白的帐幔,胸口重重起伏了几下,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呼,是梦啊……”
还好,只是个噩梦而已。
大前天深夜,季如雪带了一万精兵,悄悄离开了奉天府,前往落叶沟救人,到如今已经过去整整两天三夜了,什么消息也没有。
这几天,林若轩一边努力安抚百姓,一边指挥着士兵们泼水成冰加固城墙,已经许久没有合眼了。
昨晚他又在城墙上熬了一个通宵,清晨的时候实在支撑不住了,两眼一阵发黑,差点一头栽下城墙,这才被严跃强行送回府,稍微打了个盹儿,却梦见了漫天漫地的鲜血。
林若轩费力地爬起身来,只觉得头晕得厉害。
回雁山那边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会梦见阿雪……满身是血?
他闭了闭眼睛,不敢再想下去了,极其疲倦地抹了一把脸,便想起身下床,重新回城墙上去。
正在此时,阿喜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卧房:“林大人,殿下他,他回来了!他把大军也带回来了!”
林若轩脑海中先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过了多久,心口才猛地一松,仿佛一颗心终于从九霄之上,陡然落回到了肚子里。
阿雪回来了!
他猛然站起身,疯狂地往大门跑去!
大门昏黄的灯笼光芒之下,阿忠和一名小兵正扶着满身是血的季如雪,艰难地迈过门槛。
“阿雪!”林若轩一下子扑了上去,可是手直发抖,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季如雪微微一震,而后极其疲惫地抬起满是血污的睫毛,哑声安慰道:“没事的,都是别人的血……我杀了好多人,好多人……”
林若轩颤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位满身浴血的年轻杀神愣愣地望着林若轩,过了许久许久,仿佛终于安心下来,忽然抿唇一笑,那张雪白的脸上虽然全是血污,但那笑容却几乎是羞涩而天真的:“先生,我答应过你,一定会回来的……先生还没给我过生辰呢,嗯,还有新鞋也没穿……”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而后软软往前一倒,整个人带着血腥沉重的甲胄,直接压在了林若轩身上。
第46章
林若轩吃力地扶着季如雪高大的身躯,只觉得那冰冷的盔甲上面,全是滑腻的血污,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发着抖:“阿雪,你,你真的没事?”
季如雪紧紧闭着眼睛,已经晕了过去。
旁边的小兵轻声道:“林大人请放心,四殿下并没有受伤,只是两天两夜没合眼,累晕过去了。对了,李大人已经回了总督衙门,他那边还有事,小的就先过去了。”
“去吧。”林若轩哑声道。
而后,林若轩几乎费尽了吃奶的劲儿,才和阿忠阿喜一起把季如雪弄进了卧房,放在床上。
季如雪安静地躺在床上,漆黑的睫毛密密垂着,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
林若轩勉强定了定心神,轻手轻脚把那些沾满血污的沉重盔甲卸了下来,又将里面被鲜血汗水浸透的内衫也脱了下来,他正想给季如雪稍微擦一擦身,却忽然愣住了。
季如雪的肩膀后面,赫然有一处极深的箭伤!只是那乌黑的箭杆,已经被齐根折断了,所以从外面看不出来。
林若轩喃喃道:“怎么回事?不是说没伤的吗?”
阿喜颤声道:“小的,小的方才听外面的人说,四殿下一直骑马冲在最前面,所向披靡杀敌无数,没听说他受了伤啊……”
林若轩呆望着那处深深的箭伤,只觉得喉咙里仿佛堵了一大团灼热的棉花,阵阵发哽。
这箭伤周围的鲜血已经凝成了紫色的血痂,显然不是新伤,多半刚刚进入落叶沟就中了箭,只是季如雪怕伤了士气,所以偷偷折断了箭杆,就这么硬扛了两天两夜……
林若轩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吩咐道:“阿喜、阿忠,你们去打盆热水进来,还要绷带、小刀、止血粉、金疮药。”
“是是是。”阿喜一叠连声应着,拉着阿忠出去了,不一会儿,两人便把东西端了进来。
“行了,你们先退下吧。”林若轩点头道。
阿喜和阿忠退下之后,卧房里便安静下来,林若轩卷了一小卷干净的纱布,轻轻掰开季如雪的嘴,放进去让他咬着:“殿下,忍着点儿,别咬着舌头。”
季如雪双眼紧闭,无意识地咬住了纱布:“唔……”
此时此刻,林若轩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他轻手轻脚地把季如雪翻过去趴着,然后用酒精细细擦了刀子,又在火上烤了一会儿。
而后,他紧紧盯着那处狰狞的箭伤,咬了咬牙,稳稳地切开了伤口,又一狠心,飞快地用刀尖把那枚箭头挖了出来。
挖出箭头的那一瞬,季如雪猛地颤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呜咽声:“先生……”
林若轩一边洒止血粉,一边哑声安慰道:“殿下乖,箭头已经挖出来了,没事了,没事了。”
他撒好了止血粉,又安抚一般摸了摸季如雪的头发,正想起身去拿金疮药和纱布,却发现衣角被季如雪拽住了。
季如雪死死拽着他的衣角,但眼睛仍然紧闭着,明显还在昏迷中,嘴里含含糊糊地嘟哝着:“先生,疼……先生……”
林若轩看着他那苍白到了极点的脸色,还有额头上那层细密的冷汗,心中一阵难以言说的绞痛,忽然鬼使神差地低下头,用嘴唇轻轻贴了贴那光洁的额头,轻声道:“先生在这里,不疼了,不疼了啊。”
季如雪被这么吻了一下,居然慢慢安静下来。
林若轩愣愣地望着那张雪白沉静的面孔,觉得自己简直莫名其妙,方才自己在做什么?按理说,亲吻额头应该是对五六岁小孩子做的事情吧,自己怎么就……
他摇了摇头,忍不住暗暗自嘲,都这么多年了,自己还是把季如雪当成小孩子,方才居然吻了他的额头,可是季如雪明明已经这么大了,以后可不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