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养猫手札(293)
还需要打磨。
在一场不算输也不算赢的战役中,刘世昌面无表情地坐在大帐内,刚和身旁的幕僚属下都复盘完这一次的问题,把所有人都摒除了后自己一人背着手在营帐内踱步。
无论是这一次的挫败还是之前的受挫,都让刘世昌有一种茫然不知从何下手的感觉。那并不是说他无力去解决问题,只是这些诸多的麻烦让他有些厌烦了,就好像是原本平坦的道路上突然出现了许多硌脚的沙子,虽然能够轻易地踢开,但是不管怎样都有些不大舒服。
刘世昌重新回望了自己新的一世,好似想要做什么都能做到,如同得到助益一般一步步走到今日。最初无法想象的地步……都走到这一步了,连旗帜都展开了,那种微妙的发虚又是怎么回事?
他握紧了拳头。
不要紧。
虽然广州都督确实是个有能耐的,可是他守不住漳州,那么广州他也别想守住!
…
二月中,朝堂接到军报,金陵有人起兵作乱。
原本接到了岭南道的求救正在为点兵的事情争的朝廷更是纷纷扰扰从不曾停下。
岭南道尚且是在偏远之外,金陵确实四角要害之一,且若是能扼住紧邻据守荆襄上游,那要把这波叛乱迅速压下就麻烦了,故而朝廷中大多数大臣都支持先解决金陵的事情,再议其他。
太子却是反其道而行之。
他面容温和,神情坚定地说道:“岭南道与金陵先后爆发,诸位当真以为此二者中并无联系?就从此前接到的邸报中足以看到岭南道是他们的老巢,切不可顾此失彼!”
难得一见的是,李泰也是站在太子这头说话。
他并不赞成先金陵而后岭南道。
这两位殿下难得旗帜鲜明地站在一处说话,让有些老臣心中也不由得嘀咕起来难道真的是有他们不知道的原因不成?
圣人一锤定音,点名侯君集与李勣负责此事,兵马粮草等皆一一备足,一人领兵南下往岭南道,一人急行去往金陵。若是折冲府等兵力能立刻把金陵的叛乱压下自然是好,若是不能,则当由大军强行碾压,也万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圣人在两位将军出发前还一一私下叮嘱过此事,无论如何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大意。
李勣与侯君集领命而去。
这一件事上太子殿下与魏王殿下站在一处,被处理完事情的李世民心情大好地讲给了长孙皇后听,立政殿内幽静的气氛柔和异常,长孙枯瘦的手指搭在他的大手上,轻笑着说道:“这不是好事吗?青雀总算是乖巧了些。”
李世民为他疼爱的儿子说好话,“青雀一直都是乖巧的孩子。”
长孙皇后摇头,脸上依旧带着笑意,“陛下说这话的时候若是不心虚,那便是脸皮太厚了。”她轻声嘲笑陛下的偏宠,却又说道:“在大是大非的面前,青雀能忍下浮躁,也确实是有些进步了。若他日后也能事事安顺,那就真的大好。”
近来长孙皇后的身体一直保持着不好不坏的样子,药是成天的吃,没有起色却也没有继续恶化下去。有些老话题说久了李世民就不爱听,成天都糊弄过去,现在和观音婢聊着孩子的事情,温情脉脉间也有些伤感。
“青雀并没有那个心思了。”李世民若有所思地道。
他知道观音婢惦念着什么。
兄弟阋墙才是皇家的危险,这便是长孙一直不许李泰逾距的缘由。太子是位合格的储君,她也不允许她所出的子嗣有扰乱朝政的可能。
“是看似没有了。”长孙皇后不轻不重地改正,这段时日或许是自认为时日无多,她说起话来偶尔也强硬了些,“若是陛下再有往日之举,那有过多的妄念也是可想而知的。”
李世民这位明君在这件事上永远是下风,讪笑着把话题给扯到李承乾身上去了,“最近我召御医多次给高明把脉,他的身体比以前可是强健了许多。”说到这里,李世民还是有些感慨。
长孙皇后打趣着说道:“莫不是陛下还记着那件事呢?”
李世民摸了摸鼻子,笑着说道:“难不成观音婢不会记挂着?他那宫里摆着几位妃子,高明却是因为之前的事情不肯近身。若不是我让人盯着看过了,不然我还要以为这小子是不是有了别样的趣好。”
他说话虽是漫不经心,不过长孙皇后知道他是真的上心了。
毕竟太子殿下今年已经二十好几了,膝下却还是没有子嗣。这无疑是让他这个做阿耶的有些担忧,这要是……总归是麻烦了些。
“这又如何?”长孙皇后平静地说道,“高明是个清醒的性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心里清楚得很。若是有朝一日他分明清楚不能为却为之,那也是他想得清楚的时候。若是有这个时候,让他去做又如何?”
她轻叹了一声,“能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倒也是一桩幸事。”
长孙皇后的这声叹息仿佛是叹进了李世民的心中,让他的眉头不由得紧蹙,“莫要再想那些胡乱的东西。”他假装生气硬板着个脸。
她失笑,枯瘦的手指反握住李世民的手。
…
“查出来了?”
李承乾温和地问道。
“在神医隐居之处,只有附近的村民才多少知道路。卑职顺着那些常年入山的樵夫口中得知在前年的时节,有一个樵夫摔死在了山涧。而就在那樵夫死前,好似曾经接了几位客人进山,不久后就失踪了。再被发现就是传出摔死的消息。”跪在地上的人看不清面容,只是沉声快速地说道,“那为首的客人模样倒是也没多少人记着,就仿若只是普通的游人般,但是神医确实是在这前后的时间消失不见。”
太子殿下把玩着手中的文玩核桃,幽幽地说道:“两年前……那胡二梅呢?”
“身世很干净,没有任何的可疑之处。干净到如同一张白纸。”
太子反而露出笑意,浅浅地笑起来。
“要彻底做出一张白纸,那也还真是不容易。之前派的人不动,再加派人手盯着,任何他过手的汤药都要立刻复核送往院首检查。”
“诺!”
他的眉头微蹙,像是想起了什么般把两个核桃压在了桌面上,轻微的咔哒声让殿内寂静了些,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不。”
太子殿下摆了摆手,轻笑着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孤为何要如此?”
他道:“此事理所应当要告诉阿耶才是。”
立政殿外,正在与医者对话的胡二梅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
日头东升西落,倏忽间又是一月过去。
春日绵绵,担惊受怕的南安百姓都恢复了正常作息,就算是再胆小的人都敢拍着胸膛吹嘘自己在那几日是如何的英勇。
营地满了又空了,先是折冲府的人带着人头和俘虏走了,紧接着是押粮队也离开了。为首的王建忠早就把自己的情况送往上头,只是下来的调令并没有责罚他,而是让他们迅速前往广州增补,这就是功过相抵的意思。
王建忠大喜,离开的时候都脚下生风。
最后走的人是郑寿铉。
他本来应该是在两个月前就回京述职,然后等待下一次的选官。可是偏生被南安突发的事情多次拖延了脚步,等到最后离开的时候已是春日。
虞玓亲自把他送到了十里开外。
郑寿铉带着妻儿老小一起上路,在临行前拍了拍虞玓的肩膀说道:“老朽这一回有人折柳相送十里亭,也是不枉这一遭为官坎坷多事,又有谁有如我这般的境遇?”
他朗声大笑,挥手远行。
下一位接任的县官尚不知道是哪位,南安的诸多事务就多落在了县尉身上。原本的县丞是个不爱出头的,就算是郑寿铉走了后,出挑的事情他也不愿接手,悉数都推给了虞玓,倒做了个菩萨模样。虽然平日看着郑寿铉好似无事可做一般,实则上身为县官哪有可能当真无事,那些事情全压在虞玓肩上,他又还得处理县尉的本职,一时之间忙得连脚后跟都见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