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民国开百货(171)
要不是乃木家在日本的地位崇高,又被皇室信任依仗,就乃木宏在日本国内犯下的事情,不知道够让他死多少回了。
他现在完全有理由怀疑,乃木宏被派到中国来“镀金”增加资历是一回事,还有可能是国内实在待不下去,被他爹扔出来避祸的。
“权利是最好的春-药。”
顾翰林下了定论。
“他喜欢的不是‘人’,而是那个‘人’背后的权利。他喜欢把权利踩在脚下的快-感。”
一想到那天在乃木宏办公室里的会面,顾翰林就觉得那种黏腻暧昧的恶心感觉又被反刍了出来。阴暗的宛如跗骨之蛆从骨头缝里一路爬到了胳膊的手臂上。
“你之前去广州半个多月可能不知道。那老板你知道么?之前在天蟾舞台演了全本的《长生殿》,连唱了三天的那个大青衣。”
顾翰林放下茶杯,朝罗夏至这边靠了靠。
“啊……我知道,那老板,他刚来上海拜码头的时候,来过时迈百货拜访我。我还送了一张他师傅的绝版唱片给他做回礼。”
罗夏至点点头。
“我去广州之前,就听说他现在在上海梨园界的人气都要赶上‘麒麟童’童老板了。不过我这个人不爱听戏,他送来的票,我转手就送人了。怎么了?”
“嗓子废了。”
“什么?”
罗夏至大吃一惊,茶几上杯子都差点给他掀翻了。
“半夜跳进苏州河,漂了两个多小时才被人发现。上个月这天气不是还挺凉的么,人捞上来之后就发了几天的高烧,危及性命。”
顾翰林叹了声气,“最后烧是退了,不过人也废了。嗓子完全倒了,一开口跟被铁砂磨过一样。这个月,把上海滩的中医西医都看了个遍,确定是没办法唱戏了。他的那一帮戏迷,最近就跟打了霜的茄子一样。”
“好好的半夜跳水干嘛?”
罗夏至万分不解。
“你以为他自愿跳的?从八国饭店的四楼窗台往下跳的。幸好下面是苏州河,跳下去只是折了条胳膊,倒了一副嗓子而已。这要是下面是马路,估计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八国饭店南边一侧的窗台朝着苏州河,推开窗户就是波光粼粼。时常有售瓜贩花小贩从河上划过,也算沪上一景。
“乃木宏……常住八国饭店的贵宾套房。”
罗夏至干咽了口口水,“难道是……”
“是。”
顾翰林点了点头,“据说之前乃木宏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砸了不计其数的银子。又是送花牌、戏服,又是送首饰、头面。结果那老板都不为所动。后来有一天,那老板戏班子里的一个小跟包失踪了……当晚上,那老板就上了八国饭店。”
“那老板仁义……”
罗夏至低下头。
难以想象那天的八国饭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能把人逼到不得不跳楼的地步。
“但是,那个乃木宏他不是只喜欢位高权重人家的子弟么,那老板一介戏子……啊,他是八旗……”
罗夏至缓缓回过神来。
“虽然他是被从家里赶出来的,但是祖上也是袭了爵的,到他父亲这辈,还是镇国公将军呢。”
那老板本来也只是票友,八旗子弟嘛,谁还没个听戏唱曲的爱好呢。子弟书还是他们发明的呢。
谁知道那老板玩票上了瘾,居然亲自下海了。不做公子了,要做戏子。
这玩票和下海那可是两码事,那家好歹也是簪缨世家,觉得太丢人了,直接把他扫地出门。听说族谱……哦不,满人宗室那叫做“玉牒”,那玉牒上都把他的名字给删了。
“乃木宏一定是听说了那老板出身贵族,长得又好,所以……畜生,真是个畜生!”
罗夏至气的咬牙切齿。
“听说那老板等病好了,就要回北平了……也不知道镇国公府还要不要他这个‘逆子’。到时候我们去火车站送送吧。”
顾翰林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人在办公室里打开窗户烧文件的时候,舒秘书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三爷,不好了,‘黑妹’出事了!”
八国饭店四楼
喻美惠坐在豪华套房的客厅里,不安地看着那扇关着的门。
她是在片场拍广告拍到一半的时候被叫到这里来的,身上还穿着《新女驸马》里冯素珍的西服。
坐在这里已经差不多有半个小时了,到现在也不见半个人……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要见她。
喻美惠站了起来,在这摆满了中外古董陈设的客厅里转了一圈,最后忍不住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向外眺望。
看着外头苏州河静谧的河水上泛起的微微涟漪,她纷乱的思绪这才稍微平静了些。
还有几天,她就要息影了。
罗三爷帮她安排好了,先去师大念半年的预科,然后再去念中文系,好歹把本科学历先拿到手。
国内没有学习导演专业的学校,但是美国和欧洲有。
到时候或是出国留学,或是跟着侯导学习拍摄导演的知识。三爷的意思是,到时候看局势再做决定。她听三爷的。
这当明星虽然确实好玩,但是也真的不胜其扰。自从一年半前在“时迈小姐”选美中脱颖而出后,虽说收到了无数影迷的热爱和迎奉,但是来自各方的骚扰和恶意,也一直困扰着她。
要是针对她个人就罢了,问题是,那些恶意已经蔓延到了她家人的身上。
其实从半个月前起,黑妹牙膏厂就一直不太平。
先是有工人在车间工作时受伤,手指被机器切掉一根。人虽然马上被救了下来,整批牙膏却都是废了。这边她爹还在协调赔偿事宜,那边工人家属就一状告到上面,工商局勒令牙膏厂即刻停工整顿。
赔了一大笔钱,又上下疏通了一番后。好不容易牙膏厂重新开工了,又有顾客拿着他们家的牙膏,去报馆投诉。说用了他家的牙膏后恶心反胃,怀疑里面有有毒物质。
连带着把上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工人受伤事件给捅了出来。
托喻美惠的福,黑妹牙膏现在在上海滩的名气那可是如日中天。
不过几天的功夫,也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一堆的“消费者”,都说用了最近买的牙膏后生病了,怀疑自己也中了毒。
其中最过分的一个,他老娘都死了半年了,硬说他老娘死之前刚刷了牙,怀疑是刷牙的时候误吞了牙膏死的。
本以为又要传一波“黑妹牙膏杀人”的谣言,但是此时却有人告诉喻美惠,有个人可以帮她摆平这件事情。
这个可以帮她的人,是“上海自然科学研究院”的某位高官。他们研究院里有最先进的进口检测设备,出具的证明足以驳斥那些别有用心的谣言,还她们家工厂的清白。
其实喻美惠知道,她如果对罗三爷开口的话,三爷绝对二话不说会帮她的忙。
但是自己马上就要走了,还是她没脸没皮主动提出的解约。三爷最近又那么忙,刚从广州回来,马不停蹄地又去了苏州……
总之,她不能再麻烦三爷了,之后的路那么长,她要自己一步一步走下去。
“咯噔”
门口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喻美惠猛地转过头。
进来了一个男人,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
“你居然穿了男装?”
那个男人见到她,一脸惊喜地扬起眉毛。
夸张的语调,配上他那略显诡异的单片眼镜和鼻子下的一小撮胡子,让人不由得汗毛倒竖。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苏州河上的夕照逆着光投射进这装修的中不中,西不西的房间里,一切都显得吊轨无比。
“我……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情,就不打扰了。”
心中警铃大作,她说着,快步就往房门的方向走去。
在越过这个男人的时候,却被猛地捏住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