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病犬[娱乐圈](43)
江沅挑出一个长音:“嗯?”
有些不经意。
他觉得,这几天可真是美好。
去儿童院、去老人院……看蒲甘日出;逛万千佛塔;到缅甸的新人婚宴观礼、跳舞;再来这长长的柚木桥看长河落日。
哎。
“江沅,”过了会儿,沈度说,“咱们要回中国了。”
“嗯。”江沅答,“要回工作里了,回红尘俗世。”
但是,江沅知道,沈度还有话没有说。杀青时,沈度曾对他说过的,“两星期后的‘公益行’我们两个还会见面的。而且,我那时候有些事情……想要让你全知道。”
正好,江沅也想最后确认,上一辈子沈度亲他的原因。
“江沅,”沈度声音有些飘忽,他说,“我想说说我的过去……六年前。”
“嗯?”江沅有些疑惑了,“六年前?”
“对,”眼前一群鸟儿飞过,呼啦啦的,似一阵急雨。沈度说,“我六年前……遇到过一个人。”
而后,他道出了一个故事。
第34章 公益行03┃六年前。
六年前。
那天的秋格外漫长。阴雨连绵, 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路上行人撑着雨伞,不像人,倒像一只只的蘑菇,行色匆匆, 把劳累、痛楚、种种种种, 全部藏在雨伞之下。运气倘若足够的好,它们能藏一辈子。人呐, 奔波一世, 不过热闹一时。
沈度衬衫全湿透了,冷风一吹, 一飞一飞的——他没伞,也想不起来买伞。他只觉得走着走着, 脚下的路都要消失了。
妈妈现在ICU里。ICU, 这个世界距离死亡最最近的一个地方, 只有咫尺。这场意外如此突然, 他简直是手足无措了。现在, 探视时间已经结束, 他要走回学校宿舍去。
在雨中,世界变得模糊、扭曲, 有些荒诞无稽,同时又前所未有地真实。雨珠儿在路灯之下跟金黄色的珠帘一般,又美丽, 又凉薄。沈度身侧一树树的银杏叶子随风坠落,宛如迷路的蝴蝶, 在冷风里盘旋、徘徊。而另一侧, 接二连三的公交车如野兽般, 渐渐扎进黑夜深处。这夜, 深渊一般,深不可测。
雨又快又重,劈头盖脸的。他急匆匆地走,一步不停。
走着走着,沈度瞥见一辆小车飞驰而过。它的身上闪着水光,亮晶晶的,流矢一般。车的灯光迷离极了,摇摇曳曳,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注意到那辆车子。
结果,几秒后,那车子竟然停了。
后座的门被推开,一个少年钻了出来。他穿了件白色衬衫,打着把红色的伞,突然,哒哒哒哒地跑过来。那伞,仿佛是整个世界唯一的一抹亮色。
沈度停住了。
而后,那个少年把手里的红色雨伞递给沈度。
沈度一生还没见过那样漂亮的一个人。
皮肤很白、很细,瓷儿一般,眼睛则是双桃花眼,水汪汪的,似醉非醉,此时映着霓虹灯光,斑斓极了。左边眼角有颗泪痣,小小的,还圆圆的。鼻梁高挺,嘴唇红润。
而后江沅笑笑,说:“拿着~!”他一笑,两边唇窝便露出来。
沈度:“……”
“这把伞给你打着吧。”江沅又说,“我有车!”
沈度呆呆地接过来。
月光、星光还有满城灯光交织缠绵,如梦如幻。
“行了,”江沅后退两步,到伞边上,一边转身,一边挥手,说,“拜拜!!”
说完,他便跑进了大雨之中,钻进了那辆车子。
徒留沈度怔怔站在原地。
很久了,他一直坚强,一直压抑,可是此刻,才十八、九岁的他,蓦地变得脆弱起来。一旁灯光明明灭灭,自各个角度映照着他脸颊上的雨水、泪水。
他突然觉得,这是世界的一个信号。众多神明在告诉他,这个世界依然美丽,一切一切都在变好,他没被抛弃。他还可以拔剑而起,向生活再次宣战,杀一条血路出来。而不是,趔趔趄趄,踉踉跄跄,被推到哪儿算哪儿。
那个晚上,大雨中,在繁华的北京街头,他热血奔流、热泪飞溅。
…………
沈度第二次见到江沅是在医院对面的超市里。
自初遇,一切真的是在变好。沈度母亲脱离危险,转入普通病房。
那个超市是这片儿唯一一家大型超市。沈度后来回想了下,觉得,江沅大概住在附近,第一次的相遇是在江沅回家的路上。
再次相见的那一天是大年三十。北京气温骤降下来,医院病房冷极了,因此,沈度离开医院,走到对面超市,买热水袋,还有水果。
没想到,就在付账马上就要完成之时,沈度手机竟然灭了!
他站在那折腾半天,还是不行,收银甚至拿出一个充电宝来。后来,他才知道主板坏了。
那家医院面积很大,一来一回要30分钟,而除夕与初一初二这家超市8点关门。沈度陪着妈妈吃饭,而后收拾,而后出来,此时已经7点45了。
沈度拿着那个手机,心再次涌上一股挫败。生活似乎总是这样,人不顺当的时候呢,各种屁事也接踵而至,接二连三,不停地添堵再添堵。
排在沈度后边的人受不了他,换了一队,再后边的人也是一样。沈度本人也尴尬极了,却抱着一丝希望,继续摆弄他的手机。
而就在这个时候,再后面的人走上来了,轻轻地问:“这些东西很重要吗?”
沈度眼睛瞥向对方,而后惊讶地认出他来了——是当时送伞的人!!他还是干干净净,右手提着一个篮子,左手捧着一束鲜花。
沈度猜测这些鲜花是用来布置房间的,今年毕竟是年三十。
不过沈度没说话,只点点头。医院的楼十分老旧,太冷了。
“这样啊……”江沅显然毫无印象,他掏出了他的手机,说,“那我帮你先付了吧。”说完,他把手机给收银员,让收银员扫他的码。
买完沈度的,买自己的。而后江沅站到一边,要了一根水笔,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在购物的小票上,递给沈度,说:“你给我充一百话费就行!”小票上是101.5。
沈度接过来,望着他,说:“真的谢谢。”
“没事儿!”江沅又笑,问,“陪家里人来医院的吗?”
沈度又点点头,半晌后,见江沅还在等他回答,才开了口:“对,我妈妈。”这家医院非常有名,无数的人求医问药。沈度想,也许,每个陪着至亲的人都有一些相同特征吧。他们有人衣着光鲜,也有人衣衫褴褛,但大概是有一些相同的东西的,都是可怜人。沈度觉得,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江沅才帮他付账的——他看出了他的挫败还有他的濒临崩盘。
“希望妈妈一切顺利。”江沅突然又问,“对了,你买年货了吗?”
听到问题沈度愣了。他哪想到什么过年。
“嗨……”江沅垂头,在手中购物兜里掏掏掏掏,最后掏出一把糖来,有七八颗,十分强硬地塞进沈度的塑料袋,说:“也算点年味儿吧。”糖纸五颜六色,上面个个写着“福”字。
末了,江沅想想,突然又从手里花束的最边上拔下一朵,用手拈着,递给沈度,笑着说:“这也给你。矿泉水瓶养着就行。花又好看,又喜庆,妈妈喜欢这些东西,心情会好。”
那是一朵粉的百合,芳香袭人。
沈度接过来,看看花,又看看他,又说:“谢谢。”
这回,他感觉到自己内心被什么东西轻柔而绵长地牵扯着,丝丝缕缕。
“行了,我走了。”最后,江沅拎着东西离开,“别忘了100块话费!”小跑两步,离开了。
当晚,沈度转了101.5。
他想:为什么又遇到了呢?
可能,就像《卡萨布兰卡》的经典台词说的一样:“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城镇,城镇中有那么多的酒馆,她却偏偏走进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