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了寇厉那么久,那么长,那么深。
那些恨像带着尖刺的枷锁,扎进他血肉的枷锁,长进了肉里。
回来短短时间,枷锁被扯出大半,伤口未愈合,若是被全部拔出,他想,他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
等他再逃一点吧,等他的身体再健康一点,等他的承受能力不会因为被拔出那些尖刺枷锁而死亡后——
再告诉他现在还不敢知道的真相。
寇厉没有马上跟着边意离开实验室。
他站在那台机械前,望着。
良久后,他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椭圆中心的金色小球。
机器没有运转,当然即便运转了,也不会给予他回应。
片刻后,寇厉收回手,有些恼恨地看着那台机器,自言自语着:“我又做错了对吗?我该听简易的,慢慢来。”
“阿意又被吓坏了,我果然还是太自私了是吗?”
实验室里安静极了,没有人,也没有机械能回答寇厉的问题。
大概是这种无声的寂静有些惹怒他。
他盯着那台机械的眼睛慢慢染上一些疯狂,“对,没错,我就是这种卑劣的人,我太想拥抱他了。”
“流血了没关系,我会陪着他一起,死也一起。”
寇厉的手按在实验室的门旁的凹槽上,因为长时间没有人通过已经自动闭合的门重新打开。
实验室是没有风的,可寇厉却像是感觉到了风,风柔和的气流,带引着他,他的视线又重新落回到那台机械上。
寇厉的眼睛恢复了一些清明,他紧闭着唇,像是在挣扎什么。
最后,他于空气说道:“好,我听你的,我会给阿意时间。”
他不会继续说了。
他等他。
寇厉离开了,实验室里依旧一片寂静。
这里没有风,也没有任何活物,只有冰冷的实验台和机器。
从实验室出来,到在私人飞机上落座,边意与寇厉都保持着沉默,甚至连对视都没有。
在飞机起飞前,边意想到了一件事。
他给简易发了消息,告知了江石的异常,他还没有详细说,简易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简易说,他会让人注意江石,不过分不靠近,制造机会玩偶遇。
边意在那个“偶遇”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像是在想象简易要如何在不惊动系统的情况下,真实地偶遇江石。
这一想,边意就有些出神了,等飞机开始动了,他才回过神来。
边意揉了揉耳朵,将手机收好。
边意是会晕机的,也偶尔晕车,晕船,只是症状都不严重。
边意一向能忍,基本没人能看得出。
然而这个基本,是基于寇厉之外的人。
边意看着寇厉递给他的酸味糖果,垂着眼从他手中接过。
指尖触碰到寇厉拿着糖果的手,是冰的。
一个冷的,触碰到另一个冰的,短暂的一瞬间,谁也无法为对方带来更高的温度。
边意将糖果拆出来送进口中。
并不是记忆里熟悉的味道,而是一种全新的,酸到几近发苦的味道。
这味道刺激着边意的神经,迅速将他激得醒了神,那点晕机状况也直接消失。
边意含着糖,被酸到的脑子不着边际地想着,生产这种糖果的产家,现在倒闭了吗?
糖没有生产产家,是私人定制的。
寇厉收回了手,摩挲了一下冰凉的指尖。
简易说,原先的镜子碎了,那便碎了,镜框里可以放新的镜子。即便镜框还记得曾经在它身体里那面已经破碎的镜子,但它已经被覆盖上了新的。
不用刻意遗忘或催眠自己那些旧痕不存在,他们可以拥有新的——只要在那块新镜子做出来之前,寇厉没有将自己和边意毁掉。
飞行了八小时,飞机还在航行。
边意已经睡着了,他身边的寇厉睁开眼睛。
他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三十分钟降落。
寇厉偏过头凝视边意,眼镜就架在鼻梁上,他方才小憩并没有将它取下来。因而透过镜片,他也能更加清晰地辨认身边的人。
是他的,不是那个假的。
然而即便确认了,他的视线仍然放在边意的脸上。
寇厉伸手,指尖缓慢地触碰上边意的脸颊。
热的,真的。
寇厉的指尖带上了一点力气,从边意的脸上,落在他的唇上。
拇指重重碾着边意的唇。
边意被寇厉弄醒了。
他不悦地皱眉,睁眼。
尽管醒来那一刻,边意已经带上了防备,却还是落进了寇厉那双此刻充满侵占欲.望的眼睛里。
边意的反应慢了几秒钟,寇厉的手指多在他唇上重重地摩挲了几秒钟。
边意不自觉半张着嘴,那手指压着他的唇,似乎还想更进一步。
边意尝到口中还残留的糖果甜味,瞬即清醒过来了。
他立马将头偏开,心头一跳,狠狠瞪了寇厉一眼,斥道:“你在发什么神经?”
寇厉低头看着手指指尖上的濡湿,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然后视线又落在边意的唇上,那里被他蹂.躏了一番,颜色已经转为艳红。
他看了好一会儿后,侧回了身子。
不对劲。
边意看着寇厉的后脑勺,整张脸都沉下来了。
他不能确定寇厉是不是在发神经,但能肯定的是,寇厉犯病了。
边意坐直了身体。
不知道是因为今天清醒地意识到寇厉真的病了,还是因为刚刚被寇厉按着唇的不适,边意心头像是被什么刺过似的,极不舒服。
最后半小时的航程里,两人如登机前的三十秒一般,保持着沉默。
只是这一次的沉默中,边意的情绪并不平静。
飞机降落了,边意一言不发地跟着寇厉去了歇脚的酒店。
从飞机里出来,被寒冷的北风一吹,他好像醒了。
边意看见他到了酒店后,吃了一片药,吃完后,他将眼镜取了下来,手指按摩着眼部。
似乎是感受到从下了飞机后边意就一直盯着自己,寇厉抬起脸,既有些迷惑又有些好笑地看着边意,笑问:“怎么了?”
取下眼镜的寇厉的视线又未准确聚焦,边意感受不到他有看着自己的眼睛,心下有些不是滋味。
“没什么。”边意抿了下唇,拉着行李箱避开了寇厉此时的视线范围,蹲下身整理衣物。
寇厉没再说什么,也没再看边意。
他坐在窗边休息了一会儿,开始让他的秘书联系先前就约好的队伍。
做完这些后,他看着边意还在整理衣物的后背说,“今天先休息,明天我们去雪山。”
边意应了一声,也许是蹲着的又是背对着寇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
寇厉似乎毫无所觉,又打了个电话给简易,问他小树的情况。
边意将整个行李箱都翻弄了一遍,他不是在整理,行李箱已经乱了。
但他本人没有感觉,手里依旧翻着。
寇厉这下注意到了,起身走到边意身边,边意在他眼下又将行李箱翻了一遍,本就乱了的箱子,愈发凌乱了。
寇厉观察着边意的脸,他像是在走神。
寇厉敛起眼里的波动,也蹲下身去,他轻柔地握住了边意的双手,制止了他的行为。
边意回过神来,有点不悦,从他手里挣脱:“做什么?”
寇厉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他:“饿了吗?吃点什么?”
“随便。”边意准备起身,视线这才放到被自己弄乱的箱子上,他顿了顿,反应过来寇厉刚刚为什么不回答了。
边意扯了一下嘴角,对寇厉道:“放心,我没有疯。你不必这样小心翼翼的。”
说罢,他抬眸注视着寇厉,想问他:
倒是你,怎么像是比我疯得更厉害?
边意到底没有问出来。
寇厉也只是对他温柔地笑了笑,然后将箱子放到一边,给边意点单。
边意本以为寇厉吃过药,之后的表现也都很正常,已经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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