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活下去,再小的希望他也不愿放弃。但前提是,不违背他的原则和底线。
如果要靠杀死另一个人才能获得生存的机会,他宁愿不要。
裴玉泽并没有被他的行为感动,反而渐渐浮起一个讽刺的神情,冷冷道:“愚不可及。修真界本就是弱肉强食的地方,你这种性子,师父怎么会看上你?”
他此刻的言行同一直以来所展露的一面截然相反,孟尘却完全不觉得吃惊。他轻轻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师兄说的对。他优柔寡断,不够心狠,或许确实不适合在比凡间更残酷的修真界生存下去。可让他去杀一个同自己无冤无仇的人,还是自己的同门师兄,他真的下不去手。
人活一世,如果连问心无愧都做不到,那还有多少意义呢?
他听见裴玉泽捡起长剑,拖着步子向自己走来,心里竟然没有感到恐惧和害怕,反而奇异的感到一种放松。
总算不用每天殚精竭虑的思考着要如何活下去了。这世上似乎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更没有什么人会去留恋他,就此离开的话,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正漫无目的的想着,腿上被轻轻掷下一个东西,孟尘有些茫然的睁开眼,发现是自己的佩剑。
“起来。”裴玉泽说,“再把井底检查一圈。”
孟尘微怔,一时竟又想笑又想哭,连忙用尽力气爬起来,跟着裴玉泽重新去探查。神奇的是,这一次,他们居然很快有了新发现——有一块土墙背后是空的,用剑柄一捣,便塌出一个小小的洞口来。只是这洞口太窄,以孟尘十三岁的身量可以钻出去,裴玉泽却不行。
“师兄,我出去喊人求救,你在这里等我!”孟尘为发现生机欣喜不已,没发现裴玉泽握剑的手微微一紧,半晌后才轻轻“嗯”了一声。
孟尘立刻顺着洞口钻出去,随即来到了另一方空间。这是一间宝库,任何人看到眼前一幕恐怕都会震惊的移不开眼——只见这里有无数金银珠宝、上品法器、极品功法,金光烁烁仙气缭绕,几乎要闪瞎人的眼睛。而在一众宝物最中间供着的,正是那枚令无数人趋之若鹜的洗髓丹,上面布着一层淡淡的紫光,蛊惑着来者去把它抓在手中。
孟尘却无暇他顾,只忙着大声呼救,喊了片刻发现还是没人来,没办法,他只好在一众珍宝中翻出了几盘精致的点心,用外袍把点心包在怀里,然后顺着原路钻了回去。
他和裴玉泽分吃了点心,攒了些力气,用剑把洞口凿宽,两人一起来到宝库,同时摘下了那枚洗髓丹。
眼前幻境消失,看着面上带笑的太玄掌门和众长老,孟尘和裴玉泽才知道,他们是为数不多的真正通关秘境的人。
进入秘境的弟子,有四成在井底选择了自相残杀,剩下的五成虽然没有对同伴举起屠刀,但其中一人来到宝库后,却立即被宝物丹药迷惑,选择放弃同伴,独吞洗髓丹。只有不到一成的人,在死神前恪守道义,在诱惑前坚守本心,真真正正通过了此次秘境试炼。
选择自相残杀的弟子全部被逐出了太玄宗,没能抵住诱惑的弟子在得知真相后亦羞愧难当,自去了思过崖悔过。而通过试炼的弟子,每人都得到了一枚洗髓丹。
虽然提升了修为很高兴,但更让孟尘高兴的是,裴玉泽对他态度的转变。
他的大师兄似乎终于放下了种种顾虑和戒心,接纳了他这个师弟。天极峰上的人还是那么少,孟尘却不再觉得孤独难熬了。他每天同师兄一起修习练剑,一起讨论功课,一起下山游历,甚至一起大着胆子偷懒,翘了枯燥无味的门派史课,溜到山下小镇上去逛庙会……
他的笑容越来越多,性子也终于不再那么拘谨小心,他度过了出生以来,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而这些时光,是裴玉泽给他的。
裴玉泽是一个称职的师兄,知识渊博,剑法精湛,天文地理咒术符阵无所不通,比起钟离靖这个师尊,他教给孟尘的东西要更多。
除此之外,他还是个可靠的兄长,每次下山出任务遇到危险,他永远持剑护在孟尘身前。
孟尘时常想,就算是亲生的哥哥,也不会有裴玉泽对他这么好了。
直到后来。
直到裴玉泽亲手拿着剑,一剑又一剑,毫不留情的废了他的手脚、筋脉,废了他苦苦练出的一身修为。
他痛的快要死了,冷汗和鲜血混在一起簌簌流下,将身上的雪白衣袍染的一片狼藉。身体上的痛苦还是其次,最致命的,是尊严上的折辱与精神上的摧毁。他眼前阵阵发黑,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喉咙里含着翻滚腾涌的血气,一字一顿泣血问:“……为什么?”
裴玉泽把他不停颤抖的身体搂进怀里,怜惜的吻去他额头上渗出的涔涔冷汗。
“因为这样,”他的唇贴着他的耳廓,像往常那样温柔的呢喃,“阿尘就只是我一个人的阿尘了。”
第8章 考试
青年的声音本有些清冷,似初冬干净的碎雪,可当说出“挂念”这样的字眼时,却像添了几分温柔悱恻似的,细细密密的勾进人的心里。
裴玉泽被他一句“日夜挂念”说的心口发热,忍不住低笑出声,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递到孟尘面前。
是一枚通体碧色的玉佩。
玉佩成半月状,通灵剔透,内有莹润光泽缭绕,拿在手心里,像捧了一轮碧玉莹澈的明月,美的不可方物。
“这玉可抵邪魔,避瘴气,佩戴在身上也可温养道体。”裴玉泽笑着说,“而且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觉得很适合你。”
孟尘的目光落到那玉佩上。
对方介绍的简单,他却知,这是一块“昆仑璃玉”,原料出自神山昆仑,是玉中极品,寻常修士纵有千金也难得一见。更别说这玉佩雕工登峰造极,必是出自大师之手,细看的话会发现玉佩背面还雕了一个小小的“尘”字。
当真是用心至极。
裴玉泽含笑望着他:“喜欢吗?”
“师兄的礼物也太贵重了些。”孟尘道,“我受之有愧。”
“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个?”裴玉泽说,“我帮你系上。”
不待孟尘回应,他微微欠身,细致的把那枚半月形玉佩系在了孟尘腰间。碧色玉佩和天青色校服相得益彰,如碧海蓝天中托着一轮冉冉升起的明月,契合无比。
“有它陪着你,”裴玉泽温声说,“我就安心了。”
——
昏暗的暮霭渐渐压下来,天地缝合成一线,最后一丝霞光也悄然隐去。
一只通体纯白的仙鹤悠然飞进栖雪居,在半空盘旋着鸣叫了两声。不多时,屋门打开,一青年走了出来,仙鹤眼睛一亮,立刻飞下去落在了青年的肩膀上。
孟尘抬起手,掌心里放着一枚晶莹可口的红果子,白鹤开开心心的叼起来一口吞了,然后亲昵的用细长的白颈蹭了蹭孟尘的脸,全然没有旁人口中“高冷不喜近人”的模样。
“你又沉了。”孟尘感受了一下肩上的分量,道,“是不是又到处招摇着去骗吃的了?”
这只仙鹤,表面看起来高冷傲然,尊贵矜持,对太玄宗弟子们示好的投喂从来不屑一顾,因此大家纷纷用一种神圣的目光看它,言之凿凿的说这是一只真正的仙鹤,不食俗物,只饮醴泉露水。
只有孟尘知道,这家伙只是惯会装样子而已,每次等弟子们放下食物离开后,才会偷偷摸摸的跑出来,捡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吃的不亦乐乎。
白鹤一呆,有些心虚的缩了缩脖子,努力挺胸收腹,试图把鼓鼓的小肚子藏在翅膀下面。
孟尘的心情因为这只活宝稍稍好了一些,温柔的抚了抚它的羽毛:“好了,去玩吧。”
白鹤很是不舍似的,又在孟尘脖颈里依恋的蹭了好几下,才张开翅膀,轻声鸣叫着飞走了。
白鹤离开后,孟尘也走出了栖雪居。
天极崖是天极峰,乃至整个太玄宗最高的地方,站在崖上,抬手间似可触天幕,摘星辰。夜里的天极崖则更显静谧,周围寂寂一片,只偶有夜风吹过,带起簌簌草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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