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尽染捡起来时,小册子正好翻开到书签那一页,他下意识瞄了几眼,似乎是一本日记。
书签那一页,正好写着秋洛第一次练习吹树叶,被母亲狠狠教训了一顿,就跑到外面让保姆偷买了只哨子给他练习,边走边吹,里面还附了一段秋洛曾吹过的童谣。
林尽染看着秋洛尚且稚嫩的字迹有些好笑,他的目光不经意掠过日期,竟然是十一年前的日记。
那个熟悉的日期,林尽染打死都不会忘记,正好就是他七岁时被绑架那天!
林尽染嘴唇微翕,捧着日记本的手有点颤抖,是他,真的是他,果然是他!
胸腔里仿佛有无数酸胀的小气泡涌上来,林尽染有些想笑,原来这个世上真有缘分这种东西。
白日里,被众人的恶言恶语围攻时,林尽染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被上天厌弃的人。
此时此刻,他又忍不住想,或许他其实才是真正受上天眷顾的那一个幸运儿。
在他走投无路时,总会把秋洛送到他身边。
林尽染轻手轻脚把日记本放回原位,掀开被子的一角爬上床,慢慢在秋洛身旁躺下。
房间里的灯都关了,窗外是静谧的月色。
林尽染就着这一点微弱的月光,在昏暗里静静看着秋洛的睡脸,片刻,他伸出手,小心翼翼握住了秋洛温暖干燥的掌心。
脑袋也挪过去,跟他靠在一起合眼入眠,满心欢喜。
※※※
一连过了几天,林尽染天天跟秋洛一起上学放学,在学校里也宛如两个连体婴儿,形影不离。
那天秋洛给众人泼水的事,不少人怀恨在心,想来找他的麻烦,林尽染完全不在乎自己的风评和那些对他不利的流言蜚语,每天捏着拳头,像个忠心耿耿的骑士一样,护在秋洛身边。
他的眼神过于凶狠,流言也越来越把他传成打人必见血的大魔王,以至于那些来找茬的人都不敢轻易触他霉头。
秋洛在学校里从不打架,也不许林尽染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使用暴力,每次遇到有人滋事的企图,秋洛二话不说,直接跑到班主任老师那里告状。
他平日在全年级老师眼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宝贝,听话乖巧成绩好,简直是模范中的模范,尤其是班主任罗老师,对他喜欢的不得了,一旦有人想欺负他,班主任第一个不答应。
不管三七二十一,那肯定是对方的错,全年级的榜样好学生秋洛怎么会有错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林尽染和全年级老师的双重护航下,两人的生活倒也平静。
时节转入夏季,气温在躁动的夏风里一点点热起来。
林尽染悄悄把日历上的周六圈起来,秋洛曾告诉他,那是他的生日。
午休的时候,林尽染去洗把脸的功夫,回头就看见秋洛站在走廊上,面前站着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女生。
似乎是隔壁班的班花,水汪汪的大眼睛凝望着秋洛,一身白蓝相间的衬衫和百褶裙,露出一双纤细笔直的长腿。
她手里一方粉红色的礼物盒,双手递给秋洛,正说着什么话。
她的神色大方得体,既不过于娇羞,也不过于奔放,脸上的笑容恬静,眼睛眯起来时,眼神里的甜蜜感藏都藏不住。
林尽染正拎着领口擦汗,视线掠过的一瞬,整个人僵在原地,像被施了某种定身术,手一松,领口垮了下去。
他死死盯着秋洛接过礼物的那双手,眼里仿佛喷出某种无名的火焰。
他恨不得立刻冲过去,警告包括那个女生在内的所有人,谁也不许接近他的秋洛!
脚步已经踏出一步,他却猛地顿住,他有什么立场阻止这些——以一个朋友、还是同桌?
明明的初夏正午,林尽染却只觉手脚发凉,眼前的世界仿佛在摇晃下沉,感受不到阳光丝毫的温暖。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握紧又松开,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有一天会有别人插足他们两人之间,就像用剪刀剪开一张纸的两页那样,撕心的痛苦。
林尽染眉宇压着一股随时会烧起来的火,一步一步朝两人走去。
在即将靠近的时候,秋洛说话的声音也终于清晰地传入耳中:“谢谢你的礼物,心意我领了,不过礼物就不用啦,我还要好好备考期末考,你这时候找我,我会分心的。”
说着,他把装着巧克力的礼物盒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林尽染浸染了晦暗的眉眼,骤然一松,他心跳加快了两拍,又若无其事地从秋洛背后走近,伸手一把搂住了他的肩。
他将对方整个人圈在怀里,用居高临下的眼神俯视着对面的女生,冷淡地开口:“什么事这么开心?说来我也听听。”
马尾女生有些失望地收回了礼物:“也没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秋洛回头看他一眼:“你板着脸干嘛?人家又没欠你钱。”
林尽染轻哼一声,阴阳怪气地小声哔哔:“不就是一盒巧克力吗?你喜欢的话,我每天送你不重样的。”
秋洛看他一脸气鼓鼓的样子有点好笑:“可我不喜欢吃巧克力。”
林尽染从书包里摸出一盒保温饭盒,放在秋洛桌上:“你的午餐忘记带了。”
秋洛一愣:“咦,我昨天不是没做吗?本来今天打算吃食堂的。”
林尽染手里端着一盒同款不同色的饭盒:“给你带了,快吃。”
秋洛好奇地打开盖子,里面分开盛放着一格白萝卜炒肉,一格清炒小白菜,一格蜜糖圣女果,以及一大团白米饭。
他吃惊地张大了嘴:“你昨天半夜在厨房里捣鼓一晚上,就为了这?”
林尽染藏在发丝里的耳后根隐隐发红,明明不好意思,还要竭力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镇定:“少废话,快吃。”
秋洛很是担忧:“你没忘记放盐吧?”
林尽染:“……”
在林尽染的表情彻底破裂之前,秋洛赶紧往嘴里填了两口,林尽染紧张地用余光注视着他,不动声色问:“怎么样?”
秋洛皱起眉头,露出一副纠结的表情:“唔……”
林尽染心里一咯噔:“很难吃吗?我练习了好多次,昨天明明尝过了,不至于下不去嘴吧……”
秋洛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逗你的,味道还可以啦,比我刚开始做的时候好多了。”
林尽染总算松了口气,飞速从不快中支棱起来:“我都说了我学得很快的,下次我做巧克力试试。”
秋洛斜眼看他,:“为什么你对巧克力这么介意?”
林尽染把眼神别到一边,不吭气。
秋洛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贼兮兮地笑:“你可别是暗恋我吧?”
林尽染一口饭没咽进去,这一下子惊得,直接卡进了嗓子眼,咳得惊天动地,脖子都咳红了。
秋洛赶紧给他顺背:“开个玩笑而已嘛,反应这么大干嘛?”
林尽染幽幽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正准备说点什么,前桌李凡凡又来找秋洛问习题,他心里那点刚冒出来蠢蠢欲动的小火苗,瞬间浇灭了。
秋洛一边跟李凡凡答疑,注意力却一直放在林尽染身上。
好不容易说完了,他开始慢吞吞地吃饭,一碗盒饭吃了个精光,林尽染就跟个闷葫芦似的,一个字也没说。
秋洛心里的小气泡一个接一个破灭了,看来是他狭隘了,竟然能把伟大的社会主义兄弟情想歪,实在不应该。
※※※
转眼到了周六,秋洛特地起了个大早,没想到林尽染起得比他还早,清早就没了踪影。
秋洛有些纳闷,不是说好周六一起过的吗?
他格外勤快地把家里全部洗刷了一遍,还把林尽染用搓衣板挫好的衣服,统统挂上小阳台,哼着歌出门买了菜,回来做了满满一桌丰盛的饭菜,四菜一汤。
他昨天特地订了一个生日蛋糕,虽然比起以前在秋家,有专门的甜点师傅为他定做,差了不少,不过那时候经常一个人吃,最多就是和父亲通个视频电话,拆拆礼物。
现在父亲不在,至少还有林尽染,能跟他一起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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