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小姑娘奋力推开聚拢的人群,满脸泪痕地跑到老婆婆面前,想要扶起她,却被旁边的某个摊主一把拉住。
“诶?你这个小姑娘,干什么呢?”那个摊主拉住小女孩的胳膊,眉宇间满是质问,“人家在解决自己的事,你过去干什么?”
旁边有人认出了小女孩:“这不是陈阿婆的孙女吗?你怎么会来这儿?”
抓着小女孩的人瞬间松开手,嫌弃道:“原来是那个老太婆的孙女,真是晦气。”
小女孩神情愤恨:“就是你们这群人欺负我祖母,你们都是坏人!”
刚开始质问她的人不满道:“你这小姑娘家家的,胡说些什么?是你祖母自己不交摊位费被人教训,跟我们有何关系,莫要乱说!”
小女孩却顾不上理他,冲到老婆婆面前将她扶起来,面含担忧:“祖母,你没事吧?”
老婆婆佝偻着身子,安抚般地对着女孩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老婆子没事,莫要担心。”
话音未落,额角上的血就缓缓滴落在她已经变白的睫毛上,模糊了视线,就算如此,她也一直安慰着女孩:“没事,祖母没事……”
“祖母,我扶您回去。”小姑娘虽然年纪小,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她再不懂事也知道这群人不怀好意,不能在这里再待下去,谁知那个领头的人不干了。
“做什么做什么?我让你们走了吗?”
小女孩终于看清了殴打自己祖母的罪魁祸首,那人满身横肉,一脸凶相,浓眉倒竖,正不善地盯着自己。
她才不到七岁,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场便被吓哭了,老婆婆拖着苍老的身躯挡在女孩面前,不停地求情:“各位好汉饶命,她还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你们若是想撒气就朝我老婆子身上来,别为难一个孩子。”
为首之人示意手下将小女孩拉开:“这么简单就想了事,没门,继续打!”
女孩双手被人反绞住,藕节似的手腕上被掐出红痕,吓得哇哇大哭:“别打,别打我祖母,别打……”
老婆婆捂着头被一群人推过来推过去,身体磕在摆摊用的木板子上,瞬间出现青紫。
终于,女孩哭累了,瘫坐在地上,始作俑者们骂了声晦气,将摊位上所有的东西全部拿走,扬长而去,只留下祖孙二人在原地痛哭。
原本围观的人也纷纷散去,没一会儿,这条街又恢复了原本的繁华。
伤痕累累的两人却无人问津。
小姑娘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费力地将老婆婆扶起来:“祖母,咱们回家。”
一老一小仿佛与这里格格不入,一拐一瘸地回到了那几间破旧的瓦房内。
没过多久,老人便躺在床上发起了高烧。
她本就年纪大了,还经常熬夜做针线活,又起早贪黑去街上摆摊,身体本来就吃不消,更何况还被人痛打了一番,浑身是伤,小姑娘又什么都不懂,连最简单的上药都笨拙的很。
老人就这样撒手人寰,躺在破旧的草席上停止了呼吸。
小女孩端着最后一碗热水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般景象。
咣当一声,缺了个口的瓷碗掉落在地,碎瓷片飞溅,滚烫的热水溅到脚面,瞬间烫出一大片红痕。
小女孩却像无知无觉一般,飞快地跑至土炕边上,用力摇晃已然断气的老婆婆,一声一声,带着哭腔。
“祖母你怎么了,你醒醒,别丢下我——”
……
虽说那家客栈位置偏僻,环境也差了些,但却是镇上唯一一家客栈,还拥有一个好厨子,镇上的人都喜欢去那儿吃饭。
店里生意繁忙,掌柜又十分抠搜,只雇了一个小二替他打理客栈,所以小二日日都很忙,一刻也抽不开身。
小女孩来找他他也没放在心上。
客栈生意火爆,他当日忙完已是深夜,便直接在客栈中找了个房间睡下,没有回家。
第二日,待他忙完回到自家的破瓦房时,院子内静悄悄的,平日里总有的小姑娘特有的嬉闹声也消失不见。
小二心中没来由地有些慌。
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平日里休息地房内,一眼便看到往日活力无限的小女孩正蔫吧吧地靠在土炕上,看见他的身影,掀开眼皮子,有气无力地笑了笑。
话还没出口,眼泪就落了下来。
“哥哥,你回来啦。”小姑娘唇色惨白,眼中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变得黯淡无光,“你回来晚啦,祖母已经死啦。”
店小二愣在原地,如遭雷击。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小姑娘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店小二看向炕上,老人面容和蔼,双眼紧闭,正躺在土炕上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没有。
他颤抖着双手,握住老人垂落在一旁干枯的手。
尸体已经冰凉,甚至有些僵硬,小二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啪嗒啪嗒落在老人身上。
他不过就是一夜没回来,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哥哥,我渴。”女孩微弱的声音传入耳中,小二如梦初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妹妹还瘫坐在地上。
他扶起妹妹,将她扶到凳子上,又急急忙忙去为她打了一碗水。
水是刚从井里打出来的,有些凉,但小姑娘明显是被渴久了,喝的有些急。
水缸里早就没水了,她一个不足七岁的小姑娘,又没有能力将水从井里打上来,便只能一直渴着,等他回来。
心疼地看着小女孩喝了好几碗水,小二替她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才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祖母怎会……就这么没了?”
一提起这件事,小女孩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下来。
“有人问祖母收什么摊位费,祖母没有钱,他们就动手,还砸了祖母的摊子。”
她将自己看到的所有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自己的兄长,包括周围人的冷嘲热讽,卖糖画老人的冷眼旁观以及围观小孩毫不掩饰的恶意。
听完这些,小二沉默了。
他安抚好自己的妹妹,去厨房做好饭,两人一起吃完饭又将碗都洗了,看见妹妹明显没动了几口的饭菜,也没说什么。
做好一切后,小二将妹妹抱到另一间房中,将她哄睡着后,自己去老人的床前跪了一整夜。
翌日清早,小二去叫小女孩起床时,发现女孩双颊发红,口中说着胡话,他当下一惊,快步走到床边,摸了摸女孩的额头。
烫得惊人。
小二抱起女孩,急匆匆跑去找大夫,但因为身上没有多少钱,连诊金都付不起,大夫不愿意帮小女孩诊治,挥挥手将他拒之门外。
小二又去找客栈的掌柜,想要提前预支一些工钱为妹妹看病,任他如何苦苦哀求,都被掌柜嫌弃地赶了出来:“哪有还没干活就想要工钱的道理,若是你拿到钱又不想在我这干了,那我岂不是亏大发了,走走走,今天没来干活,先扣一天的工钱!”
小二垂头丧气地离开客栈,回到家中,给自己的妹妹额头敷上一块刚在井水中浸泡过的凉布,就这样守了小女孩一天一夜。
又一夜过去,小女孩最终还是没了气息。
短短两日,小二接连失去两个亲人,变成了孤家寡人,他将祖母与妹妹放在一张草席上,守了三天三夜,又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去客栈为人端茶送水。
掌柜的训他几日没来做事扣一半的工钱,他低头应下,没有半句怨言。
来吃饭的食客们看见他忙前忙后,丝毫没有伤心之处,又当着他的面说他冷血无情,心中只有银钱,不将死去的祖母与妹妹放在心上,他也只是笑笑,不去反驳。
直到一月期满,他在客栈做工被掌柜克扣了一半的工钱发到手中,他一句话也没说,收下工钱,继续为客人端茶倒水,任劳任怨。
忙碌完,小二带着一身的疲累回到了空空荡荡的瓦房,在老人与小女孩的炕前磕了三个头,拿着刚发的工钱跑了整个镇子的药店,全部都买了老鼠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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