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他们只能眼睁睁瞅着杏郎们再次齐心协力为他们挡住了又一波巨浪,这一次,好些杏郎的树冠都断了。
杜楠听到旁边好几户人家忽然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然后,他看到第三波巨浪在酝酿之中了。
比之前两波还要巨大,第三波巨浪到来了。
然后——就在所有人近乎诡异的平静注视下,雨忽然停了。
仔细看,仍然是和小林夫子那时候一样,雨被削断成了两段,一半在上,一半在下。
是小林夫子?她没事?又起来抵挡巨浪了?人们刚这么想,却在之前林夫子立过的那处看到了另一个人。
一个男人,一身白衣,一把剑握在他右手中。
他斩断的雨丝范围可比小林夫子大得多,几乎会令人错觉雨停了的程度,人们的视野范围几乎看不见雨了。
面对巨浪,男子右手剑轻轻一挥——那浪瞬间被切分成数块,剑尖一拧一挑,下一刻,那被斩成数块的水浪以他的剑尖为中心扭动起来,直到旋转成为一个巨大的水涡,那男子剑尖向上一指,那旋涡便脱离他的剑尖飞扬到了空中。
“御水以火。”天地间,那人只是轻轻说了一句。
然后,他手中的薄剑赫然成了一把火剑,骤然向前绵延出数百丈甚至更远,火焰所及之处,那天空的水涡也好,雨水也好,甚至地上的雨水,全部飞速化成了水蒸气,然而不等人们感到水蒸气的巨热,那人又轻声道了一声。
“风。”
然后,剑上的火便火龙一般飞出,卷着地面天空的热气迅速向前飞去,人们看着那火龙席卷四方,越来越粗壮,直到将四面八方的水都蒸腾成气,这才盘旋着向天空飞去,冲破云层的时候,那火龙还发出了一声咆哮,片刻之后,云彩被它穿透了一个大洞,然后待到它消失后,久违的太阳便从那洞中出现了,片刻之后,厚厚的雨云散开,蓝天出现,阳光照射大地!
大地上,人们的欢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兔耳村的人们飞快的从山上跑下去,跑到自家的杏郎身旁,她们抱着树干大哭,大声呼喊着,期待杏郎像往日一样回应她们。
然而——仅剩的树叶被她们摇晃地哗哗作响,杏郎们无声无息。
他们矗立在那里,就像一棵棵真正的树。
和村里其他人一样,当归也站在他的大杏郎身前。
没有哭,他只是怔怔看着他。
大杏郎也断了。
比其他的杏郎更惨烈,粗壮的树干,拦腰断了。
站在所有杏郎最中央的位置,大杏郎让其他杏郎的根紧紧缠在了自己身上,第一个发芽长出叶子的是他,长出最多叶子抵御巨浪的也是他。
巨浪来袭的时候,首当其冲承受了最大力量攻击的,还是他。
他断的惨烈,不仅横着断裂,竖着的部分也断了。
而且,这断裂还在继续。
当着当归和老杜家一家人的面,大杏郎仅存的树干碎成了片片碎块,在他们面前分崩离析。
眼瞅着就要裂到地面下的部分了,这断裂忽然停了。
泪眼朦胧中,老杜家这才看到将自己箍成一个圈,牢牢圈住大杏郎根部树干的小杏郎。
原来,巨浪袭来的时候,小杏郎太小了,根本参与不到其他杏郎中去,于是东瞅瞅西瞅瞅,他最终将自己圈在了大杏郎身上,而因为体型有限,他只能绕住大杏郎一圈,于是他选择了最重要的接近根部的位置。
也正是因为他圈住了这个位置,这才保住了大杏郎的树根。
最重要的树根。
懵懂的站在地上,小杏郎看着大杏郎断在地上的树干正在发呆,下一秒,他和大杏郎便被老杜家一家人抱住了。
劫后余生的喜,重要杏郎们重创的悲,兔耳村最终淹没在一片哭声里。
结束这场灾难的神仙是无声无息的来的,又无声无息的离去。
然而那人白衣飘飘的身影,和那惊天地的一剑却印在人们心里,再也磨灭不了了。
小林夫子没有死,自己撑着剑从山那边走回来之后,足足吃了一大锅米饭,她这才重新有了些力气,然后才去外头打探消息。
据她打探来的可靠消息,这场大水不是普通的天灾,而是修仙者引起的。
“外头的散修强行越界,天上破了个口子,妙翎宫费了好半天力气才将那散修拿住。”她对众人道。
“不过补上天上破洞的好像却是赶到咱们这儿的那名师叔。”
“就不知道是哪名师叔了,不对,这么厉害,八成是妙翎宫里哪位老祖,比我师父还厉害的老祖!”她又道。
如今小林夫子还是十分接地气,然而见过她一人一剑抵御巨浪的一幕,村里的人对她亲热之余更多了一份尊敬,尤其是村里的小孩子,加上那名修仙者也是用剑的,不知不觉中,修仙者、尤其是剑修忽然就成了村里孩子们最敬佩的职业,如今再问孩子们将来她们想做什么,竟是清一色的想要做剑修了。
杏郎们仍然立在山脚下,维持着当时那个保护的姿势,城墙一样立在那里,哪怕他们高高低低并不整齐,好些甚至已经断开,他们依然立在那里。
有些人的杏郎活转了过来,从同伴之间“醒”来,又回到村里自己的家中去了,而更多的杏郎则是继续无声无息的立在那里,仿佛真的只是一棵树了。
“怕是得让他们再缓缓,只是依这里的传统,如果他们继续这样下去,怕不是会和其他杏郎长在一起,真的成树了……”
那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只有等将来再去他们枝头请新的杏郎了。
这句话小林夫子没说,然而村里的人都猜得到。
“主修木灵气的修仙者或许有法子,相关属性的天材地宝搞不好也行,只是我就是个一穷二白的剑修,仙根里木灵根又差,我暂且没有法子。”抓抓头,小林夫子一脸愧疚。
村里人却已经十分感谢她了。
山脚下的现任杏郎们大部分还活着,虽然可能需要很久才能恢复,也有可能永远都是一棵树,可是他们还活着。
而村里的老杏郎们则……
没有像现任杏郎们似的交织在一起集体抵御自然灾害,它们的树干全都断了。树干碎裂成块,飘的哪里都是,再也让人认不出来哪块木块曾是谁家的杏郎。
然而他们的树根却都在!
这水太大了,巨浪卷的地面的泥土都跑了,土壤中的树根这才显露出来,人们这才发现,这些表面上长在不同人家院子里的杏树在地下竟是树根缠绕树根,连成一片的,这些树根牢牢的抓住了下面的土地,还缠绕在房子上,大水过去,她们自家的院墙几乎都没了,房子却基本都在!虽然缺砖少瓦甚至屋顶都有缺的,可是房子的大体结构居然还在!
如果说现任杏郎们组成树墙保住了人们的性命,那这些前杏郎就是护住了人们的家!
他们,把他们和人类的家护了下来!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白羽镇附近的各个村子,那个破洞似乎就在她们头顶的天上,所以这次灾难她们是首当其冲,本来妙翎宫想要补偿附近的居民,想把她们迁到灵气更充足的土地,分给她们更多的田地,让她们更好的生活。
却被大部分人拒绝了。
“杏郎们习惯这里的土壤了,如今好些杏郎又还在土里歇着,咱们不好自己走哩!”人们是这么拒绝的。
挖来泥土重新填满村子里的地面,篱笆重新搭起来,房子修补好,再把田地清理一遍,她们已经又开始新生活了。
老杜家也是如此。
只是没有了大杏郎,她们做的有些慢。
花了一个月的功夫将自家重建,房屋上梁的那天,老杜家一个月来第一次好好吃了顿饭。
大杏郎被她们挖了回来,如今就长在她家的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只剩短短一截树根。
沉默地吃完一顿饭,朱子轩正要起身收拾碗筷的时候,当归忽然率先站了起来。
离开饭桌,他膝盖一弯重重跪在了地上,向杜婴婴等人行了一个大礼之后,他直起上身对众人道:“奶,母亲,父亲,杜楠,杏郎——”将所有人都称呼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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