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远放下手中的卷子,也回应道:“严兄,好巧。”
“陆兄也是来找算术书复习的吗?可有打算去参加钱谷师爷的选拔?”严书明打听道。
陆修远摇摇头,“不去。”
严书明明显松了口气,冲他旁边的同窗说道:“阿铭,你运气真好,如果陆兄也去的话,你干脆都不用复习了,师爷之位肯定是陆兄的。”
看到严书明如此吹捧他,陆修远略微有些尴尬。
他同窗那个叫阿铭的,并没有因为这句刺耳的话生气,反而是很敏锐的抓住了重点。
“这位兄台,你很精通算术吗?”
“精通算不上,只能说略微懂一些吧。”他的算术知识只能说是领先这边,并没有到很精通的地步,毕竟他也不是专业搞这个的。
严书明很不以为然,有道是越厉害的人越谦逊,他捣了捣同窗的胳膊,“阿铭别听陆兄谦虚,他算术可厉害了,之前我跟你说的驿站那个人,就是这位陆兄啊!”
“原来书明之前说的是兄台,”那人眼睛亮了起来,“在下之前读书碰到过几个不懂之处,不知可否麻烦兄台讲解一番?”
说完不待陆修远回应,他又连忙补充,“在下可以付报酬,跟书院那些补课先生一样的价格。”
严书明也眼巴巴的望着陆修远,“陆兄,阿铭只想当商人,可却一直被家里逼着科举做官,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既可以算账,又能给家里交差的钱谷师爷,他实在不想错过啊……”
陆修远有些不解,“你既然想做商人,那算数应该也不差,为何还需要别人指点呢?”
闻言,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番,脸上均闪过一丝尴尬。
同窗咬了咬牙,说出了事实真相,“家父经商数年,在下从小跟着熏陶,自认为对算数挺擅长,可是……”
他自怀中掏出一本九章算术,“不知为何,这书中文字全都认识,合在一起却不知其所以然了。”
陆修远接过书,翻看了两眼,大概知晓了原因。
如果说现代的数学教育体系,是由浅入深的纵向总结,那么九章算术就是古代人民在日常的劳动生活中,把遇到的数学问题,做的一个横向总结。
一个外行,如果想学习,没有人进行一个思想的引导,一下子接受这么多案例,的确学起来比较吃力。
陆修远重新坐回位子上,“那陆某就大概讲讲自己的拙见,也不知对你们是否有用。”
严书明连忙说道:“哪里哪里,不管有没有用,陆兄愿意将自己的经验分享给我们,我们就已经非常感激了,以后但凡用得上严某人的地方,尽管吩咐,别无二话。”
“在下也是。”另一同窗承诺道。
“这次的出题范围都在这本书上吗?”他晃了晃手里的书。
“我听别人提起过,好像是要考九章算术的前七章。”同窗回答道。
九章算术之所以叫这个名字,那是因为此书一共搜集了二百四十六个数学问题及其解法,共分为九大类,每一类为一章。
如果考前七章的话,那也就是考“方田”“粟米”“衰分”“少广”“商功”“均输”“盈不足”这几类问题。
陆修远摊开书本,翻开第一章 “方田”。
[一]今有田广十五布,从十六步。问为田几何?答曰:一亩。
[二]又有田广十二步,从十四步。问为田几何?答曰:一百六十八步。
方田术曰:广从步数相乘得积步。以亩法二百四十步除之,即亩数,百亩为一顷。②
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现在有田横(宽)15步,从=纵(长)16步,问这块田的面积多大?
而方形田的算法,长乘宽得到其面积,再用亩法以240(平方)步除得到亩数。
也就是15×16÷240=1亩。
陆修远转换成通俗的语言解释了一遍,又借了笔墨,在空白纸上勾画一番,瞬间一目了然。
然后又给他们扩展了长乘宽乘高算体积等一系列同类型的问题。
他们起初都能跟上,但等讲到后面第七章 盈不足的时候,答案是大串的文字描述,看的他俩满头雾水。
像这种问题,用现代数学能轻松解决,也就是简单的列方程解应用题,九章算术其实也有方程的思想,但没有应用到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法之中,而是用一种非常繁琐的文字描述的方法来解决,故而容易被绕晕。
陆修远又用甲乙借代Xy,给他们讲了列方程……
讲解完,陆修远就看着他们两人在旁边做类似题目练习,折射的光线打在那名同窗的脸上,陆修远看着对方的脸型,越看越觉得眼熟,猝不及防一个人,浮现在他脑海中。
不是吧,还能这么巧?
等他们吸收完毕,时间已经到了正午。
二人对着陆修远一通感谢,那名同窗还恭敬的行了个师徒礼。
严书明感慨道:“陆兄有此大才,明年的我们省的解元,估计非你莫属了!”
同窗听了也很惊讶,“兄台真是厉害,年纪轻轻便已经是秀才了,不像在下,读了这么多年书,还一直卡在童生这里。”
陆修远望着那同窗,眼神复杂,思考了片刻,深深叹了口气,“参加不了乡试,书读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满脸迷惑,“兄台何出此言?为何会参加不了乡试?”
陆修远看着那名同窗身上穿的绫罗绸缎,腰间还挂了一枚玉佩,他语气充满沧桑。
“实不相瞒,是家中大伯生意需要救急,家里人已将陆某攒了多年的赶考费借给大伯渡过难关,自然是去不了乡试了”
严书明听了很震惊,“什么?还有这种事?!”
同窗也愤愤不平,“在下也略懂一些生意门道,救急哪能是几十两就能解决的?兄台文采裴然,你家里人将你赶考费拿走,影响你科考,那是相当于把你前程都毁了啊!”
陆修远无奈,“没办法,祖母亲自来请求了,哪怕这点钱微不足道,也要尽孝心啊。”
听到这里,那名同窗有些上头,气愤道:“说句实在话,兄台那祖母估计也没安好心!她把拿钱借走,不但帮不上大儿子的忙,还把你给拖累了!”
“嘘!阿铭你说话注意点。”严书明扯了扯同窗的衣袖。
同窗一脸烦躁,“陆兄如此大才,就要被他祖母跟大伯毁了,难道长辈做得不对就不能说了?”
“那好歹是陆兄的长辈啊…你这样说别人…让陆兄听到多不好啊。”严书明疯狂使眼色。
“无碍,我们早已断绝联系数年,陆某对他们也并没有多大的亲情。”陆修远神情平淡。
“那你这个大伯跟祖母就更过分了!这么多年未联系,缺钱了怎么好意思找上门的!”同窗气的眼睛都要冒火了,这种人真是太无耻了。
他想到陆修远对自己这个初次见面的人都能毫无芥蒂的倾囊相授,这是多么的高风亮节,结果却因为家里拖累,而不能参加科考又是何等可惜。
同窗想借钱给陆修远,可又怕侮辱了对方,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诚恳道:“陆兄,家父经商多年,在平安镇也有不少铺子,不如在下引荐一番,签个契约,使些借款,帮陆兄大伯解燃眉之急,然后令其归还赶考费?”
“这点小事来麻烦令尊,会不会不太好?”陆修远有些不好意思。
“不不不,陆兄不用介意,家父借钱也是有利息的,这几年他自己也经常这样借给别人,不碍事的,更何况你我都同姓陆,自然要互帮互助才是。”
“你也姓陆?”陆修远眼睛微微睁大,惊讶道。
同窗一拍脑袋,“抱歉,刚忘记说了,在下陆铭,在平安镇居住了十数年,祖籍是平安镇金山村人士。”
“这么巧,陆某也住金山村……”
见陆修远这么说,陆铭笑了,“听家父提起过,金山村大半村的人都姓陆,不知陆兄是哪一支的?大伯叫什么名字?没准我们还是亲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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