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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黎曼隐蔽地催促他快点讲到正文。
“然后就是我父亲喽，在我十五岁的时候，他异想天开让我写一篇论文给《数理》投稿。”
“你写了？”
“我当然写了，我能怎么办？不写就又是一顿好揍，我胡编乱造了一篇文章上去，反正《数理》是出了名的难过稿，尤其是非斯普林斯学院的学生，审核其实都不带细看的，毕竟每年都有很多幻想着一飞冲天的人给他们投稿嘛……本来事情应该就这么结束了的，我随便投篇文章，然后跟我父亲说，我尽力了，只是人家标准太高，我达不到嘛。”
“问题就出在审核上了。”
“当时佩格·切斯特作为王城已经有点子名气在的数学天才，在帮他叔叔罗曼·切斯特帮忙做初审，他的工作就是筛选学院外的投稿，把稍微值得一看的递给他叔叔，纯粹胡言乱语的就扔掉。”
“然后他就看见了我那篇文章，我的天哪，如果早知道是他在做审核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去投稿的，我宁可被我父亲狠揍两顿，不！三顿也行！”
“佩格·切斯特这个人古板又认真，还很高傲，看完我那篇胡言乱语的玩意儿气得整个人发抖，第二天就登报骂了我和我的文章……然后他骂完之后又是其他人接着骂……唉，总之我那一年过得很辛苦啦……”
黎曼觉得有哪里不对：“你和他之前有过节吗？还是你们之前就认识，他对你抱了……不切实际的期望？”
不然解释不通啊，写得烂的论文肯定不止醉鬼一篇，难道是佩格·切斯特误以为对方也是天才，结果看到一堆胡扯，幻想破灭了？
“都不是啊，我们之前不认识的……维伦家和切斯特家基本没什么交往。”
“那他为什么偏偏登报骂你，他要审那么多篇投稿，不可能没人写得比你烂。”
海勒：“哦……亲爱的黎曼，我刚刚其实没向你说出全部的实情……”
海勒的头耷得更低了：“我那篇投稿吧，不光是胡言乱语的问题，还很冒犯。”
“冒犯谁？”
“呃，冒犯神。”
黎曼：“？你写了什么？用数学推算神的旨意吗？”
“不，当然不，这有什么好冒犯的，这不是每个致力于学习数学的人的终极目标吗？”
黎曼：“？”
黎曼的脑子卡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也对……地球的十六十七世纪，数学家也都是相信可以用数学解读圣经，并把这玩意儿当人生目标的，拥有超凡力量的世界，神也是真实存在的，信仰更坚定也不奇怪。
“所以，你写了什么……？”
海勒仰起头，忧伤地叹了口气，才吐出了难以启齿的过往：“当初……我正沉迷一个实验。”
“我发现空气不光是可以被压缩的，而且压缩空气的物体质量，与空气被压缩的程度有一定的数学关系，我觉得吧……这多少也和数学沾边，我就把这个写成了论文，投稿给了《数理》……”
“呜呜呜，其实是我活该，切斯特只是登报骂我已经很有涵养了……只是我没想到他能记恨这么久，这都三年过去了……”
黎曼头上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这值得被骂的地方在哪？
他犹豫地停下了脚步，犹豫地问：“你是发现了用三倍重量的物体压缩空气，空气体积会变为原有的三分之一，类似这样的结论吗？”
海勒双眼一亮：“是的！是的！哦不……我的天，黎曼，请你马上忘记我刚刚说过的内容，切斯特说的对，我会污染你的大脑！”
黎曼看着一脸惊恐的海勒，内心有点小震撼。
这个第一面见面醉个半死的酒鬼，第二次见面活像个自来熟二傻子的家伙自主发现了波义耳定律？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智若愚？
他用尽自己全部的对科学家的尊重，安抚地拍了拍对方的肩：“别害怕，我觉得你的发现很好。”
海勒更惊恐了：“这怎么能是好的呢？！这是对神的冒犯！”
“这是对神的怀疑，我不直接顺从地接受神创造的法则，居然出于自己的好奇心去验证神的法则，这是……最终极的冒犯。”
第48章 从级数开始的微积分推广……
黎曼有一点点迷惑：“但是我们在不断地提出新的数学定理，而且显然这一行为还很受鼓励。”
海勒挠了挠头：“这怎么一样呢？这是数学呀！”
黎曼：“数学和你想要证明的法则，有任何区别吗？”
海勒倒吸一口凉气：“当然不同！”
“什么不同？”
“这……这……”海勒挠头的频率更高，他左右踱步，一脸纠结，好像黎曼问了什么“你为什么每天要吃饭”之类的问题。
他原地走来又走去，终于理顺了逻辑：“自然是神为我们规定的法则，既然他建立了这样的法则，我们只要相信就好了，贸然去怀疑去好奇就是对神的冒犯，数学是不同的，数学是天然存在的，而且以前的贤人们早就已经将数学研究到极致了，只是他们的成果没有保留下来，在一代代传承中失落了，我们要做的就是重新找到前人已经找到过的成果呀。”
“这是对先贤的继承而不是冒犯，不是吗？”
黎曼：……
黎曼大为震撼，虽然他上辈子学数学史的时候也了解过一些中世纪数学家的想法，但他当时也就是看个热闹，看完就忘了，现在直面这种堪称自欺欺人的想法，他这种什么话都能接的人一时间都有些说不出合适的话来。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拍了拍海勒的肩：“我明白了，但我觉得神很大度，应该不会介意你的这点冒犯，你看三年过去了，他也没降下圣光消灭你，你要相信神的宽容大量。”
海勒：“你说得倒也有道理……算了！不说这些了，黎曼，你真是个好人！我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邀请你参加我家今晚的宴会，这个宴会其实是我的入学庆祝宴……我本来是觉得，你这样的呃……超级少年天才，肯定很孤傲，拿这种宴会邀请你实在是太折辱你了，毕竟我就是硬着头皮磨进的斯普林斯学院，我父亲居然还要办宴会庆祝，天哪……”
黎曼现在看他自带科学家的伟岸光环，虽然觉得赴宴有些麻烦，但还是干脆地点了点头，还附带了一个诚恳的劝慰：“海勒兄不要妄自菲薄。”
……
维伦家的宅邸离斯普林斯学院很近，海勒·维伦干脆邀请黎曼直接去他家吃午餐，黎曼作为阿奇尔·门罗的弟子，受到了维伦将军热情到恐怖的款待，他觉得自己离撕破传送卷轴传送去黑暗森林仅有一步。
就过午餐后，海勒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却听见黎曼说要出去买本最新的《数理》杂志，猛地吓醒了。
“最新一期……你是说切斯特刚刚一直在说让你们按照上面的方法巴拉巴拉的那本吗？”
黎曼点点头。
海勒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你还没看过？！”
黎曼被他的音量惊得皱了皱眉：“是的。”
“我的天哪，我的天哪……你还没看？！那你怎么敢答应切斯特！”
“哦！哦不对，你是天才嘛，肯定能立刻马上写出来的对吗？！我现在就去给你拿！”
海勒脸上的表情从一脸凌乱到自我安慰，一边吼一边朝楼上狂奔，再下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本杂志。
“这本是上期的，这本是上上期的……说实话切斯特讲话的时候我完全没有听进去，我也不知道是哪本，你自己找一下吧……”
黎曼：“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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