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斛律偃这么亲昵地对待,芈陆一下子别扭起来。
他想抽回手,可斛律偃抓得更紧。
“我可以还给你。”斛律偃说,“若是你想要的话。”
芈陆本是想打下趣,谁知斛律偃这么正经地回复他,他便顺着杆子往上爬:“好啊,你要如何还给我?”
斛律偃松开芈陆的手,后退一步,从百锦囊里取出一把匕首。
在芈陆惊讶的目光中,斛律偃毫不犹豫地用匕首切向自己的手腕。
芈陆吓得心里咯噔一声,心脏险些顺着喉管跳出来,他急忙抓住斛律偃握了匕首的手,可匕首的刀面十分锋利,还是划破了斛律偃的皮肤。
鲜血从皮肤底下喷涌而出,滴答滴答地往地上落。
“斛律偃!”芈陆脸色惨白,夺过匕首扔到地上,“你疯了吗?”
斛律偃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眼神平静地望着芈陆:“我可以用这种方式还给你,我的血……”
“我不要你的血。”芈陆气血上涌,冲击得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板下脸来,用手指堵住斛律偃手腕上的伤口,并从乾坤袋里翻出药粉。
药粉是从芈家带出来的,在乾坤袋里放了许久。
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珍贵药粉就这样被芈陆不要钱似的往斛律偃的伤口上倒。
这时,斛律偃终于感觉到了疼痛,受伤的手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下。
芈陆丝毫不给他躲避的机会,用力抓着他的手,继续往伤口上倒药粉。
很快,药粉止住了伤口的血,原本狰狞的伤口也肉眼可见地结了疤。
但这药粉再珍贵,其效果也比不上药宗堂制作出来的药膏,若要伤口痊愈的话,还需养上一段时间。
芈陆用纱布把斛律偃的手腕包好。
整个过程中,斛律偃都安安静静,许是方才芈陆的反应过于激烈,把他吓着了,以至于他这会儿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嘴角紧抿地望着芈陆。
芈陆看了眼地上那摊鲜血,再看向斛律偃,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许久不说话,让斛律偃的状态逐渐忐忑起来。
斛律偃皱起眉,经过一番挣扎,他还是决定再解释一下自己刚刚的行为:“我的血可以帮助你加快修炼的速度。”
说着,斛律偃顿了顿,又道,“曾经我被药宗堂的人囚在山洞里,他们便是利用我的血来增加灵气。”
芈陆沉默地看着斛律偃。
斛律偃竟然有些无措,他上前一步,焦急地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握住芈陆的手腕,连语速都变得快了些:“把血给你,是我心甘情愿。”
芈陆垂下眼睑,目光落在斛律偃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上,由于太过用力,他被按住的皮肤和斛律偃的指尖都开始泛白。
斛律偃的手在抖。
芈陆抿了抿唇,转头注意到池塘边上的一朵花苞,他拽着斛律偃走到花苞前,蹲下身,仔细看那朵花苞。
花苞被一层淤泥覆盖,包成小小的一团。
和其他肆意绽放的荷花比起来,这朵小小的花苞是那么不起眼,若不认真看,还以为它和池塘边上脏兮兮的杂草是一起的。
芈陆将手从斛律偃的手里抽回,伸出去揭开花苞上的那层淤泥。
淤泥犹如困住了花苞的网,被从中一点点地撕开,得到自由的花苞也由小渐大地一点点展开。
粉红的花瓣慢慢从里面露出来,层层叠叠,白粉相间。
等芈陆把淤泥全部扯下后,花苞再也不是小小的一团,而是一朵开得极为漂亮且大只的荷花。
芈陆指着荷花对斛律偃说:“看它像不像你?”
斛律偃看向荷花,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被淤泥困住不是你的本意,只要把表面的淤泥去掉即可。”芈陆用干净的手轻轻摸了摸斛律偃手腕上的纱布,“不管别人如何轻贱你,可你不能自己轻贱自己,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始终都是淤泥,剖开表面,内里也是肮脏的黑色,而你能开出好看的花来。”
芈陆的手往上抬去,捏了捏斛律偃的脸颊:“以后不要这样了。”
斛律偃神情呆愣,良久没有回过神来。
醉城的四月是那么炎热,刺眼的阳光炙烤着地面。
阳光模糊了芈陆的脸部轮廓,斛律偃只能看见那张好看的嘴唇在一张一合。
他想芈陆说错了。
他既不是荷花,也不是任何花,他应该是芈陆口中肮脏的淤泥。
他睁眼就沉浸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身边没有一点光,只有算计、阴谋、虐待,他无法上岸,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让自己一直沉沦。
要是能剖开他。
那么芈陆一定能发现,他的内里也是肮脏的黑色。
不过他愿意为了芈陆改变自己。
只要芈陆愿意去掉他表面的淤泥,他不介意伪装成一朵被淤泥困住的荷花。
前提是——
只要芈陆在。
斛律偃用长睫掩去眼底汹涌的暗潮,乖巧地在芈陆的手心里蹭了蹭,他轻声回答:“好。”
芈陆找了家茶馆洗干净手,和斛律偃准备离开茶馆时,听见茶馆一角传来说书先生愤愤不平的讲话声。
“想当初满春园的头牌如柳姑娘可是名扬整个醉城,听说如柳姑娘长得比天仙还美,不少人为了见她一面不惜花费千万灵石,可你们这帮俗人光顾着惦记如柳姑娘怎么死的去了,如柳姑娘生前那些事儿,你们都是一问三不知。”
“瞧你这话说的,她生前那些事左右不过都是些风流韵事,我们魔界之人,谁还没经历过那档子事吗?”
“就是。”旁人附和,“比起那些,我们更想知道如柳姑娘为何而死,听说她被扒光衣服鞭打致死,尸体还被挂在高楼上任人围观,杀她的人究竟是谁?有那么大的恩怨吗?”
芈陆停下脚步,闻声看去。
只见一群魔修七嘴八舌地围着一个白发苍苍却精神抖擞的老人。
老人被他们说得烦不胜烦,摆手道:“倘若你们想听这些,我就不说了。”
魔修见老人作势要走,赶忙七手八脚地拦住老人。
“你就说说吧。”
“我还听说如柳姑娘被处死的原因是她私藏了一个妖怪,有人要她交出那个妖怪,她不肯,还把妖怪送走了,才会死得那么惨,这是不是真的啊?”
芈陆隐约听出了什么,转头看向斛律偃,果然看见斛律偃表情紧绷,脸上一片令人发骇的寒意。
斛律偃正要抬脚朝那群人走去,就被一只突然伸来的手拦住了去路。
顺着那只手看去,便对上悟德没有多余表情的脸。
悟德对茶馆一角的吵闹声置若罔闻,语气淡淡地对斛律偃说:“时辰到了,你们随我来。”
斛律偃浑身散发着冷气,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芈陆悄悄上前牵住斛律偃的手。
斛律偃这才感受到什么,扭头看了眼芈陆。
芈陆用眼神示意了下已经走出茶馆的悟德。
于是两人跟着走出了茶馆。
没想到悟德所说的地方就在茶馆后面,准确来说,是在茶馆后面的一家妓/院里,而这家妓/院,正巧是芈陆方才有所耳闻的妓/院——满春园。
满春园光是门面就装修得十分气派,门口没有揽客的老鸨和姑娘,只有三三两两地进出的客人。
悟德轻车熟路地走在前面。
芈陆略显尴尬地和斛律偃走在后面。
走进大门后,一阵浓烈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两个瞧见他们的姑娘笑盈盈地甩着手帕迎过来。
“呀,咱们满春园怎么还来了个和尚?”
“和尚有什么好稀奇的?来咱们满春园那些稀奇古怪的人多得去了呢。”
“也是哦。”
说话间,两个姑娘走到了他们跟前。
许是被斛律偃冰冷的模样吓到了,两个姑娘不敢近他的身,挑来挑去,挑中了看上去好说话的芈陆。
谁知她们的手刚要搭到芈陆身上,就见芈陆被旁边那个冰冷的青年扯了过去,一只手搂上芈陆的腰,眼神如刀子一般飞过来:“想死的话,碰他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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