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神色恍惚,人总会死的,如果陆虞死了,魏缙可没有一儿半女,万一皇帝再疯下去,难道他还要真的将江山传给陆家血脉不成?
陆家何德何能!只要想到这里,王氏便气的心肝疼,可又毫无办法。
可想到陛下当时在她面前,脸上是全然的脆弱和绝望,王氏心中不免也心痛。
罢了,他们的事情,她再也不管了!
-
王氏这边心肝疼,魏缙那边也没好到哪儿去,他得到人回报,说皇后听到魏氏发疯的事情了,一股凉气直直冲进魏缙头顶。
他站在那里,只听见下面的人嘴巴张张合合,魏缙甚至怀疑自己产生幻觉了,过了一会儿,魏缙才听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虞到亭子里欣赏风景,假山那边有几个宫人嚼舌根,提到了皇后家人,阿虞便知了他的母亲王氏发疯的事情。
魏缙眼眸如含着冰碴:“那几个宫人呢?”
“已压住了。”
“严审,审出幕后之人后,拔舌。”魏缙痛恨至极,不审他也知道,无非是朝堂上那几个世家,或许,连魏家也在其中。
毕竟,如果皇后同他闹翻,在他人眼中,即使已经过继了陆家子嗣为嗣子,哪怕陆家子过继之后,礼法上是他亲子,是皇族,但毕竟血缘和出身在呢,失了圣宠,恨屋及乌,陆家的子嗣必无缘大位。
处理完毕,魏缙便呆呆地坐在那里,并没有立刻去见阿虞。
听见有人回报,阿虞见安乐侯时,魏缙挥了挥手,并未阻拦,只坐在龙椅上,一双眼穿透冕毓的串珠,锐利非常。
-
殿内。
陆虞看着陆成激动不能自已的模样,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刚刚从陆成这里,知道魏氏之前疯了,总怀疑有人要害她,渐渐地人也有些不正常。因此魏缙才让他接回家中,之后魏氏的情绪渐渐好一些,只是仍然很少出门。
他心中少不得怀疑魏缙,毕竟魏缙有关人小黑屋的前科,如果魏缙因为他假死迁怒魏氏,魏氏恐惧到患上被害妄想症也非不可能。
可陆成的表现,实在不像是一个为人子应该有的表现,陆成不止不怨魏缙,反而对魏缙充满了崇拜和感激,对如今的魏国也满是忠诚。
陆虞打量着陆成:“你无话想说?”
陆成看了左右一眼,见无人才小声说道:“陛下过继了煦儿同魏良为嗣子。”
陆成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的小弟,劝慰道:“陛下为了你,不惜得罪天下人,因着过继嗣子,勤政殿前的血迹一直没干过,但凡反对,陛下便是以雷霆手段,渐渐地,才没有人敢了。”
陆虞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他没有想到陛下当时说的,让那两个孩子陪他在宫中作伴,竟然是打着这个主意。
过继魏良可以理解,毕竟血脉同源,朝中重臣不会如何反对。
陆虞却不知道,因为魏原被贬为庶民,魏氏其他族人想要从中分一杯羹,过继魏良时,魏家上蹿下跳,勾连不少人,反对得也十分凶。当然,过继陆煦时,朝臣反对的更厉害,虽然说以前朝代有过继后族子嗣的情况,可那不是皇族无子嗣,且后族权势滔天时吗?
如今,皇族也不是没有子嗣,自然要据理力争。
可陆虞不知道这些,只以为阻力主要在继后族子弟。
魏缙疯了吗?就算眼前这些大臣被他雷霆手段压下去了,等到魏缙死去之后,必遭反弹,那时候,不只是魏国可能会灭亡,陷入战火中,连带着陆煦以及陆家其他人,也很难善终。
这些日子,陆煦常常陪着他,陆虞对那个精雕玉琢的小孩,也有几分喜爱,可将来——
陆虞心下一滞。
陆虞吩咐宫人站的远一些,宫人站到了殿门外面,如此,宫人听不见他们小声说话,但他若有吩咐,大声唤一声,宫人便能立刻做出反应。
陆虞小声地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陆成脸上神色变换,最终定格为孤注一掷。
“阿弟,我唤你一声阿弟,接下来的话,是将你当亲人才说,从你被封为皇后,你真的觉得陆家还有退路吗?”
陆成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显露出一种狠绝:“没有了,陆家早就没有退路了,你是男子,被同为男子的陛下封为皇后,后宫只你一人,陛下又无子嗣,将来一旦陛下去了,阿弟,你,我们陆家,会被人钉在耻辱柱上,我们陆家会遗臭万年,即使改朝换代,也无人敢重用我们陆家这一支!”
“但如今我们有了机会啊,若是煦儿将来能称帝,能将皇位坐稳,史书便由煦儿去写,那是我陆家万世之基!母亲此刻也有几分清醒,母亲也只有感激的份儿,别说只是可能那人害的母亲疯了,便是母亲死了,我也死了,我们也不会怨!只会感激,会心满意足,会欢欣鼓舞!”
陆虞半晌没说话,他真的不明白古代的一些价值观,此刻,陆成的模样,让他觉得疯狂,也让他觉得奇怪。
陆虞道:“你太想当然了,不是皇族血脉,即使被皇帝认作亲儿,将来也只能当一个闲散王爷,不可能继承江山。”
“可若是你,以陛下对你的予取予求,未必不能做到。” 陆成哀求地看着他:“阿弟,想想煦儿,想想陆家,想想母亲和我,便是我们都不能让你犹豫,你起码也多想想你自己,难道你愿意被人一直误解成吗?”
陆虞打发陆成离开,自己则走到外面,去看天际,云被风推着,连云自己都不知会去往哪里,身不由己不外如是。
许久,陆虞才走回到殿内,交代一声:“请皇帝前来。”
陆虞坐在宫殿中,并没有多少时间,魏缙便来了。
宫殿内没有宫灯,黑暗、幽深、空旷。
等到魏缙走进这座宫殿,周围才有宫人点燃宫灯。
陆虞能清晰听见魏缙一步步靠近的声音,等到了他跟前,陆虞看着魏缙,忽然问:“为何要过继嗣子?”
魏缙沉默了瞬,方道:“阿虞,待朕百年后,朕想同你合葬。”
皇帝总是在生前修建陵寝,将陵寝修建的恢弘壮丽,魏缙虽然不迷信,但他也同一般的皇帝一样,对死亡之后的事情早做准备。
帝后合葬,是他的执念。从以为阿虞假死时,便是这个念头,支撑着他活下去。
但他已经不敢相信未来继位的皇帝了,过继两个嗣子,还是两个不同出身立场对立的嗣子,将来留下遗嘱,任谁也不敢将他的遗命忽略了去。
若继任者不遵他遗嘱,另一个人持密诏登基,登基之后,因着推翻之前皇帝的原因,为了自己的正统性,也只能做一个孝子。
如此,无论谁最后继位,帝后均能合葬一穴。他达成所愿,便是天下倾覆,有一句不是说了吗?他死后管他洪水滔天。
他本也只是一个凉薄的人罢了。
魏缙稍稍解释,陆虞便明白,原来如此,原来魏缙竟是打着这个主意,陆虞又问:“为何选定陆煦?”
自是因为,他想讨他喜欢呀!
魏缙将心意压下去,至于可能给陆煦带来的风险,他半分没想到,他自己也不是毫无波折走到今日这一步的,机会他给了,也是陆家人愿意抓住,陆家人自己都不在意,他又怎么可能在意陆煦一个小儿的心情以及未来?
“阿虞,煦儿留着你同源同宗之血,是你亲侄儿,过继给我们,便如你我亲子一般。”魏缙是真的这样想着,之前察觉到了魏原的心思,魏原的几个孩子他一个也信不过,说他爱屋及乌也好,他觉得陆煦反而更好。
不,如今该叫‘魏煦’了,过继成为嗣子,在礼法上同亲子无异。
魏缙很看得开,其他朝臣反对无非是觉得魏家人没有死绝,他应该从魏家其他家族挑选嗣子才是。
选定陆煦,是他私心,选了魏良,无非是平衡和威慑罢了。
魏缙将心底沉沉的念头压下去,只看向阿虞,他见阿虞陷入沉思之中,似乎看着他,又好似没看着他,魏缙心中便不可避免地生出不安。
阿虞不喜,不乐,是还因为阿虞母亲魏氏的事情,对他耿耿于怀?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