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觉得奇怪的地方是什么。
沈意忘了自己有没有听曹叔说完,也忘了自己离开时有没有打招呼。
他再回过神时,已经在房间的抽屉里翻找,发出不小的动静,直至找到了那部没了电的智能手机以及配对的充电器。
——是当初拿来给纪眠用的那部。
沈意觉得心脏滚烫,但沉甸甸地压得他难受,眼睛也酸胀得厉害。
心中的猜测变得越来越坚实,一时间钝痛得有些喘不上气。
沈意插上充电器,等了没一会儿,智能手机发出刺耳的开机声。
沈意蹲在床头柜边,快速翻找手机短信信箱。
没有,什么都没有。
就连垃圾箱里也没有了删除记录。
然后是通话记录、备忘录,网页浏览记录……一切有可能记录文字的地方。
但手机里空荡荡的,仿佛不曾被人用过。
最终,沈意的指尖停在了相册上。
可能过了有两秒,点开。
紧接着,跳出来唯一一段视频。
沈意下唇微微颤抖,抿了下唇角。
他继续点了播放。
手机的像素不高,画面是在晚上,光线很暗,但依旧能看到坐在镜头前的人。
四岁的孩子低着头,用手蹭了下鼻子下方,净白的脸颊侧边留下一段淡淡的血痕,接着,孩子便抬起头。
沈意的眼眶里也在刹那泛起潮意。
他看到,那是一张纯粹淡漠的脸,白日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在夜里却变得毫无生机,冰冷地面对镜头,表情里的成熟和残酷,跟那张童稚的脸蛋产生强烈的不协调,看得人心生惧意。
“我是纪眠。”
声音同样冷得不带起伏,因为手机劣质的收音效果,微微失真。
视频里,纪眠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但是最后一刻,选择沉默。
他面无表情看着镜头许久,冷声道:“你要听话。”
说着,又有鼻血流了出来,纪眠靠近镜头,伸手,视频结束。
第62章 十一年·終
很久之前。
地处温哥华的一座高档社区内,一幢表面无异的独栋楼房内,沿着温馨的过道向里,墙上挂着几张一家四口的合照。其中一张照片里,中间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苍白男生,两旁是笑容慈爱的父母,最右边是一个带点天然卷的男孩,容貌精致,十三、四岁模样,跟母亲之间有一拳距离,表情略显紧张和局促。
继续向前,有个狭小的储物室,打开地板,露出底下的空间,再踏上一段淹没在黑暗中的楼梯,向下走,就能听到电子仪器微弱散漫的“嘀、嘀”声响。
这里的地下室跟别处不同,一尘不染,空气里弥漫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沿墙一周摆满冰冷仪器。刚进门,就能看到一个伶仃的身影背对门口方向,侧躺在泛着银光的铁桌上,倒穿着宽大的病服,松松垮垮系在背后的绳结空隙间,可见嶙峋的脊椎上开有两个洞,缝着透明医用胶布,伤口周围凝结的血色暗沉发黑。
来到桌子前方,躺在上面的人像一张单薄的白纸,精致的面庞上没有一丝血色,无力垂落在桌沿的手上,从手背、手腕到胳膊,布满大大小小的针管痕迹。细的是输入营养液时留下的,粗的是不断抽血造成的。
那人睁着无神灰暗的大眼,如死去的飞鸟,一瞬不瞬看着吊袋里缓缓滴落的液体。他表面看着如苍灰的行尸走肉,但脑海里一刻没有停歇、循环往复的全是瑰丽绚烂的回忆。
——男人温柔的眼、手摸在他头发上细腻的温度、亲吻他脸蛋时轻柔的触感……
——“咩咩。”
那道如珠玉滚落弦上的悦耳嗓音,一遍一遍,隔着很远的距离敲打他的神经。
他无法停止回忆,一旦停下,他会就此死去,过去的点滴成了他可怜得几乎不剩的生命的供给。
可回忆的温暖也愈发让他感知到现实的冰冷严酷,日复一日的折磨之下,心无可避免变得麻木冷漠。
他要活,报复这个滋生腐烂的世界。
上一世,纪眠将能做的都做干净了,唯一的遗憾是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这一世,他想回来报恩。
可记忆在流逝,他会随之消失,纪眠仓惶间翻出手机录像,开口道:“我是纪眠。”
说点什么,提醒点自己什么,不要忘记自己是谁,他回来了,见到沈意了,梦寐以求的生活就在眼前,他太过渴望抓住这次机会。
可是临到开口,纪眠张了下嘴,在犹豫间沉默。
一个问题缓缓形成。
他真的配留在沈意身边吗?
不顾七年养育之恩,将沈意的爱视作理所当然,因为别人给出的好处就能断然离开沈意,这样的他,真的配吗?
虽然不知原因,但纪眠知道沈意还带有上一世的记忆。
因为沈意总把他当孩子看。
父母对孩子的感情,是无论被伤害多少次,都会选择一次次去包容。
沈意一定会原谅他。
但他是否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份原谅?
“……”
他自作自受,早已满身污泥。
纪眠感到鼻血又流出来了,他低了下睫,没再挣扎,对四岁的纪眠叮嘱:“你要听话。”
起身关闭录像。
他还沈意一个干净的纪眠。
沈意握着手机正在发呆之时,门口传来一声小小的轻唤声:“沈意?”
沈意被那道稚嫩的声音拉回神,他抹了把眼角,顺着声音看向门口。
纪眠放学回来了,戴着一顶小小的嫩黄色的渔夫帽,边缘翘起几缕小卷毛,身上是双语学校的藏蓝色制服,提着一个帆布包站在那儿。一张奶白的小脸懵懵懂懂,正在望着他。
沈意眼睛依旧红肿湿润,对纪眠轻扯了扯唇角,招手让他过来。
纪眠进入房里,大眼睛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探究,不放心地打量沈意:“我是从正门进来的,你院子里的门没有关呢……你在这里干什么呀?”
沈意坐到地板上,默默将手机倒扣在一旁,伸出双手,拥住走近的纪眠:“没什么,找点东西。”
纪眠将小脑袋架在沈意肩上,有一点点害羞:“沈意,你还好吗?”
“很好啊。”沈意道,却不动声色地再次湿了眼眶,“你呢?在幼儿园开心吗?”
纪眠看不到沈意的表情,高兴地点头,露出花儿般的笑脸:“开心!因为会背诗,老师还多给我一个贴纸,小朋友们也夸我厉害,还有还有,老师说我英文有进步。”
“那你很棒哦。”
沈意就这么拥着纪眠瘦小的身躯,有泪水洇湿小孩肩上制服的布料,但他内心里的空洞却被填满。
他养了七年的孩子,回来过。
十月中旬的时候,网络平台上航宝放映到了第五期。
由于这一期中傅新词跟沈意藕断丝连的眼神太明显,还有不少疯狂戳人心动的互动画面,网友们终于耐不住了,他们从沈意和傅新词第一次产生交集的直播间开始找素材,综合一些能找到的报道内容,梳理出了故事线,出了一篇洋洋洒洒比论文还要严谨的贴子,开捶傅新词和沈意之间的恋情。一经发布,就上了各大社交媒体的首页,引发热议。
事件发生时,傅新词攒了两天的假,正好在家休息。
他赖在沈意工作间的沙发上,一点形象没有地将一条长腿架在沙发背上,脑袋倒挂在沙发边缘,刷着手机。
一旁地板上,纪眠坐在那儿画画。
不知是不是受沈意影响,纪眠很喜欢画画,而且画得也有天赋,蒋云澜给他报的兴趣班里就有一项儿童绘画。
而沈意在靠窗边的工作台边,细致地在瓷器上描摹色彩。
沈意进行修复工作时,更喜欢安静独立的空间,但是家里无论大的小的,都偏要跟他待在一个房间里。
好在傅新词和纪眠足够安静,要不然还是得被沈意赶出去。
傅新词在手机上被小许催过第三遍后,自屏幕上移开目光,望向沈意,试探道:“亲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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