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田荣狗一样趴在地上,蚕一般的蠕动着,发出努力吐息的声音。
田横冷冷的看着他,被枷锁桎梏的双手握拳,放松,又握拳,又放松,整个人颤抖着,仿佛做了甚么巨大的决定,寒声道:“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再不是兄弟!”
“啪啪啪!”
是陈慎之抚掌的声音,笑眯眯的道:“好啊,精彩,真真儿是精彩。不过……今儿个朕有言在先,你们二人之中,只能活一个,另外一个才能归家,既然是田横将军占尽了上风,那不如趁机……把他杀了,你也好回家,是也不是?”
“不!别、别杀我!三弟,我是你二兄啊!”田横惨叫着。
田横的脸色冷酷,氤氲着冰霜,但他始终没有对田荣下手。
陈慎之挑了挑眉,道:“意料之中,既然如此,只当是田横将军自动弃权,这可如何是好,你们二人一个人都走不了,倒是让朕免费看了一场好戏。”
陈慎之故意浮夸的感叹:“啊呀——谁说免费没好事儿的?这免费的好戏,精彩、精彩啊!”
罢了,挥挥手,道:“把叛贼押解起来,是了,如此神勇的田横将军如何能住在牢营中此等肮脏之地,给田横将军整理一顶营帐,好生安顿下来。”
“敬诺,陛下。”
一场好戏便如此收场了,甲兵押解着田荣回到牢营,押解着田横进入了收拾好的营帐。
嬴政挑眉看着陈慎之,道:“顽够了?”
陈慎之道:“陛下误会慎之了,这怎么能是顽?顶多是劳逸结合罢了,如今田横的心防已然粉碎,别看他外表冷硬,但如今的田横,便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可怜儿,只要陛下对他表露出一丁点儿的友好,田横这样感情用事之人,必然会知恩图报的。田横乃是狄县的元老大将,到时候收服了田横,还怕对付不了田儋么?”
“小可怜儿?”嬴政眼皮一跳,田横那么大块头,山一般的壮汉,肌肉虬髯有力,陈慎之竟说他是小可怜儿,害得嬴政掉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觉得后背发毛。
嬴政道:“你想如何感化田横?”
陈慎之思虑了一番,道:“无非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如今田横心防脆弱,正是乘胜追击,穷追猛打之时,陛下,咱们不妨趁热打铁?”
嬴政又是一阵无语,为何招揽这种事儿,被陈慎之这么一说,莫名有些猥琐?
田横被关押在营帐中,只不过换了一个地方而已,还是重兵把守,公子婴看到了田横的武艺,又加派了一队人手,有备无患。
哗啦——
营帐被打了起来,借着暗淡的光线,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田横只看了一眼,是嬴政和陈慎之。
陈慎之走到田横面前,挥了挥手,赵高立刻端上来一碗粥水,递到陈慎之手中。
那粥水还冒着热气,滚烫新鲜,陈慎之一手端着粥水,一手拿着小匕,轻轻的搅拌粥水,散着热气,笑道:“田横将军,住在牢营怕是没甚么好吃食罢?来尝尝,这是膳房新做的皮蛋瘦肉粥,皮蛋腌制的透彻,黄嫩皮弹,瘦肉更是一丁点子腥气也无有,入口绵软顺滑,十足鲜……”
啪!
不等陈慎之说完,田横已然一个冷眼送过去,挥手直接打翻粥水。
粥水是刚出锅的,滚烫新鲜,一下打翻直接扣在地上,大半扣在了陈慎之的袍子上,还有一些扣在了陈慎之的手背上。
粥水粘稠,温度又高,陈慎之的手臂登时肿起水泡,十足扎眼。
“田横!”
陈慎之还未发怒,倒是嬴政先发怒了。嬴政的性子素来严肃,身为秦皇,又十足的孤高,怎容田横如此撒野,当即冷笑道:“你以为我们不敢砍了你的脑袋?”
说罢,对赵高道:“愣着做甚么?端冰凌水来。”
“是是是……”赵高被「上士」一个呵斥,吓得浑身激灵,不知怎么的,愣是比被陛下呵斥还要怕人,赶紧一溜烟儿飞奔出去,端了冰凌之水,又飞奔回来,给陈慎之泡手。
陈慎之被粥水烫了一下,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烫伤的疼痛,这对于他来说还挺新鲜的。
不过陈慎之并未动怒,甚至还是笑眯眯的,一副云淡风轻,谁也不能让他生气的模样,道:“田横将军,你这不用食,难道手足亲情便能回来了么?”
“你?!”田横被他扎心,怒目而视。
陈慎之道:“朕说的也是事实,虽不中听,但就是这么个理儿,你也看到了,田荣是如何待你的,既然田横将军心灰意冷,何不归顺于朕?朕说过了,朕的肩膀,不介意借给田横将军靠一靠,哭一哭的。”
田横冷笑一声,道:“就算我对田荣心灰意冷,也不表示我会归顺与你。”
“田横,”嬴政冷声道:“不要给脸不要脸。”
田横嗤笑一声,道:“我田横命且不要,要脸何用?”
啪啪啪!
陈慎之抚掌道:“好,好得很,朕就是爱见这样不要脸的。”
田横:“……”
田横一阵语塞,他一时竟听不出来,陈慎之到底是夸他呢,还是骂他呢,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田横素来不善言辞,因而别过头去,不与陈慎之说这些片汤话儿。
陈慎之道:“其实……田横将军对狄县已然死心了,对么?田横将军虽是个实诚人,但并非是个痴子,你心里明镜儿一般,你很清楚田儋与田荣根本不是想要复兴齐国大业,他们只是想要自立为王,对么?”
陈慎之一连两问,田横哑口无言。
陈慎之又道:“田横将军心灰意冷,是有心归顺的,对么?”
“哼!”田横冷笑一声,道:“你前两问,我田横无法反驳,但这最后一问,何出此言呢?你怕是太过于自负了罢?”
陈慎之笑眯眯的道:“田将军此言差矣,这乃是自信,何谈自负?田将军若是无心归顺,何必与我们浪费这么多话头儿?如今的田将军,更像是个撒娇的大孩子,只是看朕有多少诚意了。”
“撒、撒娇?!”田横听得一愣。
嬴政:“……”背后一阵恶寒。
陈慎之道:“田横将军安心,你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像你这样的将才,谁会发愁太多呢?因而田将军只管漫天要价,朕皱一下眉头,跟你姓。”
嬴政:“……”已然不知道多少次语塞了。
田横狐疑的看着陈慎之,只觉得……这秦皇跟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田横迟疑的道:“你当真,甚么都肯做?”
陈慎之点点头,道:“开价罢。”
田横盯着扣在地上粥水,突然道:“好!既然你说了大话,完不成便是现世打嘴,看你还如何做九五之尊!”
田横十足自信,料定「嬴政」完不成这个要求,道:“我要你……亲手理膳给我食。”
“你说甚么?”嬴政果然怒了,冷飕飕的看着田横,反问道,那气势,若是田横敢重复一遍,便要立时拧掉田横的脑袋似的。
陈慎之赶紧拦住嬴政这个暴脾性,道:“田将军可想好了,只是理膳?”
“只是?”田横道:“你听好了,我要你理膳,亲自理膳,不能假手旁人,如此还「只是」么?”
陈慎之温文尔雅的一笑,完全看不出动怒,道:“田将军这个漫天要价,未免太便宜了一些罢?”
田横狐疑,让天子理膳,这是多么折辱他的事情,怕是天底下没有更加折辱他的事情了,为何「嬴政」一点子也不动怒,那个无理取闹之人,反而是自己一般,还真有那么点子「撒娇」的意味了,不,是撒泼……
陈慎之微微颔首道:“好,有何不可?”
田横不屑:“能做出来再说罢,别是大话,是了,你怕别是想毒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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