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是个绒毛控[穿书](75)
没有思考,也来不及犹豫,霍铭下意识地扑到被暴雨浸透的花坛里,埋头一滚,糊了满脸稀泥。
霍无极自然不会亲手帮他擦掉面上泥巴,只是将霍铭拉起,令人带他去清洗,便把这事儿抛在脑后了。
未曾想,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成了命运的岔路口。两条原本的同一起点、后来渐行渐远的线,再次交错,反转……
自那天起,霍铭盯上了霍无极。他用秘法给自己易容,拼命表现惹人注目,加上天资也是极好,很快被一位掌事剑修提拔,从杂役进阶成外门弟子。
通过一场场比试与精心策划的表现,霍铭步步高升,成功引起了霍无极的注意,站在他的面前。
虽然他错过了最佳的修行年纪,基础不牢,但他勤奋上进,天赋绝佳,又啃吃苦。霍无极很是欣赏,纵使没有将霍铭提拔为亲传弟子,却把他当做自己的心腹,授剑修行时并不避着他,任他学了个七七八八。
不得不说,霍铭好歹也是当年霍家家主的亲子、霍无极的同胞亲弟,论天赋,并不比霍无极差多少。可他越是呆在霍无极身边,越是心有不甘,嫉妒到扭曲。
凭什么?!
凭什么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两人的命运却截然相反?
凭什么一个从小生活在天上,另一个却陷在泥里?!
虽然没有父母养育教导,但霍无极的师父待他极好,霍无极从未感受到亲情的缺失。他的前半生几乎是顺风顺水,无忧无虑的——他有厉害的师父,想学剑立即就能学。他在仙门长大,打小儿就被当做继任者培养,被前辈一步步牵引地往上走。他耳濡目染的都是正道侠骨与风雅之姿,他铁骨铮铮行的端站的直……就像一颗阳光雨露滋养长大的树,挺拔坚韧,不曾长歪一寸。
可霍铭呢?
混乱中被下属弄丢后,他被一个凡人捡走。那人大约是个郁郁不得志的疯子,偷鸡摸狗捞来点小钱,全都用来买酒。他一天中有大半天都在喝醉发酒疯,动辄打骂霍铭,不给他饭吃,命他去抢去偷,回来“上供”。
十岁之前,霍铭简直就是“养父”的人肉沙包,不高兴了打一顿,没事儿也能踹一脚,鼻青脸肿看不出人的模样。
活下去都不易,更别说练剑了。
后来他实在受不了,趁那疯子宿醉,抄起一把砍刀,砍下了他的头。他们居无定所,时常露宿街头,那会儿刚好跑到了有魔族出没的混沌之地,疯子死了也惊动不到官府,甚至没人发现街角有一具无头尸体。
霍铭满手血腥,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来来往往都是些逃命的人,一张张或惊恐或麻木的脸在他眼前闪过——这些人那么弱小,连蝼蚁都不如,魔族动动手指就能碾死一个。
他可不想死。
不仅不想死,还要活得好一点,哪怕踏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他私下与魔族做交易,尽是些刀尖滚肉、见不得人的勾当。他狐假虎威仗势欺人,学到了不少真真假假的旁门左道。他见过太多龌蹉人、龌蹉事,学会了伪装,表面上怯懦无害,内里心狠手辣。他坏事做尽,不择手段,差点入了魔道。
可是,他从未接触过仙门世家,心中一直向往。他偶然也想逃离混沌之地,洗去满身尘泥。恰逢一家仙长收留,他混进去做杂役,却发现这仙门的掌门,竟然是他的同胞哥哥。
一开始只是震惊,试图弄明白当年发生的事。可越是接近,那股愤懑不平越是膨胀发酵。让霍铭狠下心偷梁换柱的也是一件小事——当他终于有机会接触到正统仙道,他发现自己对手中长剑爱不释手,近乎痴迷。无极剑法的招数,他学的比谁都快,学的比谁都好……却还是比不上霍无极。
仿佛一道不可逾越天堑,一道跨不过鸿沟,越是往上修行,霍铭越是吃力。而霍无极总能一语道破他的困境,直言他遇到瓶颈的原因。同时,自己无极剑法不断精进,游刃有余。
许枫心道,到底是底子差了,学剑晚了。霍铭再痴迷于剑道,也找不回一颗纯粹通透的心,光是道心就差了一大截。他拼命练剑,还是卡在某一层,眼看这位同胞哥哥以剑证道,在仙界愈发举足轻重,还娶到自己心爱的女子,有了自己的儿子,霍铭受的刺激越来越深,终于绷不住了。
他筹谋许久,利用自己心腹的地位,模仿霍无极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几乎把自己活成了霍无极的影子。彼时正是冥界之乱伊始,霍无极在除魔役中结交了三位知己,迫于形势很快分开。魔族来势汹汹,仙门百家岌岌可危,霍无极疲于应付魔族,总有受伤疏漏之时。终于,霍铭看准时机,趁霍无极重伤假意照顾,在引起怀疑时用真容令霍无极恍神,下套把他引入陷阱,囚禁他,将他长年关在死地水牢……
无极剑落在了霍铭手里,他顶替霍无极成了剑主掌门,继续与贺无穷等人联络,完成真霍无极没来及做完的事——在太央山建立无极剑宗。慕无情等人虽然与霍无极一见如故,引为知己,可实际上却并不熟悉霍无极。霍铭成功骗过其他人,唯独骗不了霍无极的发妻,本想斩草除根,杀了霍夫人与尚在襁褓中的霍岭,没想到她们却凭空消失了。
【就是这样,】许枫在心中对慕临道,【无极剑主在最后一刻,通过瞬移阵强行将妻子孩子送走,送到了一座与世隔绝的仙山上。随后,霍铭将宗门迁址太央山,冥界之乱愈演愈烈,等一切平息,霍夫人缠绵病榻又带着孩子,已无力再去寻找霍无极。】
【真相埋葬了这么多年,没有人知道发生过什么,连霍夫人都一度以为,无极剑主早就死了。】许枫沉声道,【她念及霍岭还小,从未在霍岭面前透露过只言片语,直到霍岭十五岁,可以独当一面了,临终前才将遗物交给霍岭,准许他出山探寻真相。】
【霍无极教过霍铭无极剑法,却没有传授他无极心法。这么多年,霍铭时常闭关,不是在水牢严刑拷打霍无极,逼他交出心法,就是在拼命修行,试图突破瓶颈。】许枫顿了顿,道,【十五年后,霍岭机缘巧合拜入太央山,试剑大会上,霍铭见到霍岭,开始怀疑他的身份,表面将他召进青龙峰做内门弟子,实则禁锢在身边,三番五次以霍岭做引,要挟无极剑主交出心法。近来霍铭耐心耗尽,只怕是要对霍岭下死手了……】
【这……这真是……】慕临又惊又怒,额头青筋暴起,脸色气的发青。喉咙仿佛哽了一个铁块,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握紧许枫的手,目光沉痛又复杂,注视着霍岭的背影。
磷光幽暗,霍岭跪在铁栏前,仿佛一具风化的石像。许枫和慕临听见了几声嘶哑的咳嗽,伴随一阵淌水声,铁索挣动发出脆响。
好似压抑到极致的爆发,霍岭跪在冰冷的地面,嗓子含了血,好半天才哑声哽咽道:
“爹……”
仿佛被这一声“爹”刺了一下,慕临一怔,抬脚欲下石阶帮忙,却被许枫拉住胳膊。
【阿临,等等。】许枫轻轻摇头,凝视慕临发红的双眼,【先不要去打扰,让他们多呆一会儿吧……】
第81章 花雨
原著中, 今晚原本是霍无极的死期。许枫不敢说,在他的人为干预下这个世界的霍无极会怎样,挺过今天他还能活多久。他已经竭尽全力去改变原著中各个人物的命运, 剩下的,只能看天意了。
水牢中传来极低的、压抑的哭声, 还有苍老又浑浊的男声,在和霍岭低语。慕临捏紧双拳, 无处发泄,狠狠朝下锤了一下空气, 胸口的憋闷感还是散不去。他顿了顿, 与许枫后退几步,站在水牢洞外,整个人仿佛一只膨胀的球, 快要炸了。
不论是慕临还是许枫,从未见过霍岭哭。刚进入青龙峰时,他被慕临带头针对,被孤立被欺辱, 后来他被霍无极软禁在身边, 与他斗智斗勇, 周旋???。千险万难他也不曾流过一滴眼泪,此刻却濒临崩溃, 泪流满面。
许枫想起方才他无意一瞥见到的场景——光很暗, 水牢里有一些红点闪烁, 可能是吸血蝙蝠, 也可能是鬼鸦的眼睛。一股腐烂的潮气与血腥味儿混合,源源不绝从洞口涌出。肮脏的死水中,锈迹斑斑的铁栏边,露出一张蒙头垢面、布满沟壑的脸。
许枫实在看不出霍无极的长相,他被摧残折磨了太久,所有意气都被磨尽,苟延残喘行将就木。他挣动铁链,带起一阵响,似乎要伸出一只手。磷光下,许枫隐约瞧见,那只手血迹斑斑,没有一处完好,骨节处白骨森森,还在往下淌血。
只一眼,许枫就受不了了,撇开目光。
难以想象,霍无极被囚禁在水牢里,过了近二十年暗无天日的日子。许枫记得原著中一根辣条的描述——人一旦被折磨久了,会产生死的念头。霍铭想要的从来都是无极心法,他对霍无极动用极刑,把他逼疯,试图让他神智大乱时抖出无极心法的下落,一直没能得逞,于是,折磨循环往复无穷无尽,在霍无极万念俱灰时,霍铭再拉他一把,让他想死都死不成。
【阿枫……】慕临咬紧牙关,面色发白,【我,忍不住了。】
【我要把真相公之于众,当面戳破他的伪装!】他冷冷道,【霍铭,死有余辜。】
正义或许会迟到,但不会不来。许枫捏住他的手,轻声道:【好,我陪你。】
霍岭在水牢里陪父亲,慕临和许枫就在洞外守着他。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霍岭收住眼泪,杵着剑,缓缓站起身。他自然知道慕临与许枫的存在,侧过身,望向洞口,嘴唇动了动,什么都说不出来。
铁链叮当作响,霍无极淌水前进一步,率先开口,沙哑道:“洞外两位小仙友,是阿岭的同门师兄弟么?实不相瞒,霍某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时日无多。能在临死前见到岭儿一面,我也能安安心心地走了……”
“霍某一生毁于识人不清,我与霍铭,终究该做个了断。”霍无极道,“事到如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岭儿,劳烦两位仙友告知其余三位剑主,还望他们日后多多照拂。”
“霍某曾于剑道有所领悟,想趁现在将所剩无几的功法传授给我儿。如果可以,还请两位小仙友为霍岭护法,霍某……感激不尽。”
他的声音在水牢中回荡,带着垂暮的沧桑与平静,是一个父亲临终前最后的恳求。慕临与许枫心中苦涩,对视一眼,双双拔出剑,守在水牢外:
“前辈放心,定不负所托。”
……
果然如许枫所料,他在密信中揭开真假霍无极之谜,得知真相的慕无情定不会坐以待毙,一线天夜晚找理由拖住霍铭,令他无法在杀害太后栽赃嫁祸,令慕临陷入七杀阵弑父后赶往死地水牢。
整整一夜,慕临和许枫在洞外护法。等天边泛起青白色,霍无极传功完毕,霍岭盘腿坐在铁栏外,凝神消化。
霍无极语焉不详,慕临也猜不出他传给霍岭的是什么功法。只有许枫知道,另一半无极心法被霍无极用秘法封印在霍岭的仙识中,唯有霍无极才能打开。若是一直没能见到儿子,霍无极会带着这个秘密死去。等到霍岭练到无极剑法第八层,秘法会自动失效,他也会拿到心法残卷。
换句话说,霍岭在,无极心法才在,若有人打无极心法的主意,至少得留霍岭一命,杀了他也得不到无极心法。
慕临与许枫没有催促。等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才走进,与霍岭面对面,相顾无言。
霍岭原本就内敛沉稳,坚毅不拔。过了一夜,有什么更不一样了。仿佛一柄收鞘的宝剑,锋芒呼之欲出,却被他刻意压制住。眉目间多了几分刀刃般的冷色,霍岭心如磐石,目如寒星,定定地注视慕临与许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