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色惑人,不外如是。无人注意此事,自然也就无人能看见后面隐于暗处的人。
辛馍倒是眼尖地注意到了,可这不妨碍他烦这个灯。
从离家出走开始,他在幽暗的街上每前进一点,这街灯就会突兀地亮起来,仿佛怕他看不见路撞墙上似的。
他是那种在大街上都会撞墙或者把轮椅推沟里的龙吗?
肯定不是。可这灯摆明了在嘲讽他:你就是。
委实讨厌极了。
辛馍一看这满街的灯就不高兴,微嘟着唇珠瞅了一眼,气得哼了一声,小声骂道:“臭人类,自己不跟着我,偷懒拿灯来照我,坏蛋!”
他赌气地将轮椅一转,滑到另一边暗一点的地方去,不想被灯照着。
可等他好不容易过去了,另一边的灯也跟着亮了,简直无所遁形。
“……”辛馍默默抬头看了一眼花灯,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
不能飞就这点不好,要是他能飞,就把灯全拍黑,丢沈青衡脸上去。
“照照照,我跑出城看你怎么照?”
少年生气地嘀嘀咕咕,咬字又比别人含糊许多,又慢又软,黏黏糊糊的,听着实在和撒娇差不了多远。
暗处的男人闻言无奈地勾了下唇,撩起眼皮瞥了一眼街灯,那刺目的光就慢慢暗了下来,不再那么亮堂了。
辛馍很快发现了这一点,气哼哼地扭头继续推轮椅。
“偷听我说话,坏蛋。”
沈青衡眉眼舒展,始终于暗处不远不近地跟着,低声道:“本座可未曾偷听,而是光明正大地跟。”
那光自然不仅仅是为了照明,而是为了帮辛馍驱蚊。毕竟夏季夜里蚊虫实在太多,辛馍又皮肤娇嫩,被咬一口都能红肿大半天,根本不经咬,娇气得很。
可少年不知道,推着轮椅又往前行了一段,就撞见了等在路口的太子一行人。
其余皇子皆被太子赶回宫去了,此刻在场的也就几个太子亲信,皆是朝中大臣之子,另外还有年幼的两名皇子。
辛馍被堵住了,有些莫名,推着轮椅一直到太子跟前,撩起眼皮道:“你们挡到我了,能走开吗?”
一排人高马大的青年堵过去,古代的街能站几个人?塞得密不透风。
这脆生生的一句,立刻就将太子一行人唤醒,一时尴尬不已,纷纷掩饰般咳嗽起来。
辛馍忙将轮椅往后退了一点,微微偏过头,抿起唇。
太子看出他的嫌弃,当即出声道:“你们退后。”
等人退了,那一大把鲜花才被捧着递到了辛馍面前。
青年温文俊秀的脸上情不自禁带了笑,双眸亦是极亮,道:“孤知你会往这边来,便在此等候。父皇有意让你当孤的伴读,孤亦甚是……欣赏你,这些……便都予你拿回去玩吧,改日孤再挑最好的给你当见面礼。”
太子一席话说得温柔,姿态亦是诚恳。
与此同时,身后整整一车买来的珍奇玩意,以及另外一车鲜花,都被拉了过来,供辛馍赏玩。
对于太子亲信而言,此刻虽是极为意外太子会做如此低姿态,但他们同样了解太子,知道这绝对不是随便玩玩,而是一直清心寡欲的储君动心了,在朝美人表现诚意。
但辛馍看着一车的宝物和鲜花,只微微蹙起了眉。
他将面前的那捧鲜花直接推回去,眉眼娇矜地道:“我只是让你们走开,让一让,又没让你送我礼物。”
太子闻言有些急,道:“孤是真心想与你结交,日后功课方面,亦可互帮互助。母后定会喜欢你。”
“可是……”辛馍不太高兴地看着人,“我只是要过路呀。你挡到我,就是你不对,你不走开,还要继续挡着,就是想找我麻烦。”
他就是想过去而已,就算知道这个是太子,可龙不需要做伴读,他也不想跟人一起玩。
少年眉眼间实实在在的拒绝,属实让在场之人震惊了一把。
谁能想到储君生平第一回 搭讪,对方却只关心自己路被挡了……
靖远侯捂了捂额头。
系统:“笑死,看见没?苏星蓦根本不想交朋友。原剧情里他也是这样,又独又傲,但没这么直接,别人一看他这副样子,可不就被气死。不过,原剧情里面,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土包子,也没人跟他交朋友就是了。”
“哦?”靖远侯有些意外,“那他现在这……怎么改变这么大?这可不只是简单的误会了吧,说是人生逆转都不为过。”
系统:“不知。他现在是脱胎换骨。原剧情里,太子其实也瞧不上他的。可怜他被安排给太子做伴读,却根本没能近身,苏行月替代了他。他撞破了苏行月勾引太子欢好的事,导致两个人没成事,又被太子封了口,打发去跟着你了。你别看太子温文尔雅,未来的皇帝,真遇到事,他什么不会?”
靖远侯沉默不语。
太子是他发小,他亦是太子党,即便真无情,靖远侯也没法指责。
有了系统的前情提要,此刻急于同辛馍亲近的太子,就委实有些戏剧性了,反转过大。
靖远侯默默退了几步,不想再看。
可另一边的太子不知情,依旧尝试着说服辛馍。
辛馍将轮椅往右边滑了一点,蹙着眉看着跟过来的人,觉得有点烦。
他有苏星蓦的记忆,在知道眼前的人是太子之后,那么,苏星蓦曾经在太子那里受到的冷待,辛馍自然也能对上号。
曾经对你视而不见、连同窗都不愿跟你做的人,如今却在两个人根本不曾互通姓名的情况下,想尽说辞试图让你答应做同窗……
辛馍有些明白苏星蓦为何不想自己重来了。
只是换了个地点、换了个身份、换了个样貌认识而已,人生却能峰回路转。那过去受的冷遇、偏见、歧视、排挤,又是为什么?有什么意义?
最初的苏星蓦,也只是想好好念书,继承父母的遗愿,安安稳稳活下去罢了。他凭什么要受苦呢?
就因为他和苏行月敌对,而这些人在前世是喜欢苏行月的?
可又有谁记得,他们本就无冤无仇。
辛馍终于伸出手,抽出了其中一枝花,捏到手心里。
“孤会同父皇说,让国师答应……”
未尽的话音戛然而止。
辛馍当着太子的面,将花苞缓缓揉碎了,又慢条斯理地塞回那堆花里。
他安静地看着太子,道:“可是,我不想当你们的伴读。也不想跟你互帮互助。”
清脆的话语仿佛无形的一巴掌,落在眼前的天之骄子脸上。
太子面上的笑淡了,直起身,望着辛馍,没有出声。
其他人更是面露惊愕。
可辛馍已经推着轮椅往后退了一点点,摊开被染红的手心,委屈巴巴地骂道:“手都弄脏了。坏人类。”
少年语调带着天然的勾人和软糯,娇声娇气的,几乎在一瞬间就融化了别人的心。
太像撒娇了,尤其是这句“坏人类”,可爱得不同寻常,太子几乎以为少年在同自己赌气,下意识便往前走。
可才走了一步,辛馍的轮椅已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把住了椅背,轻巧地往后带了过去。
旋即,墨色身影从暗处转出,露出来人过于孤冷的眉眼。
对方甚至都不曾看他们,便径直在少年蹲了下来,不容拒绝地拉过那只漂亮的手。
掌心一翻,一张帕子落了下来,覆在辛馍手心。
男人握着辛馍的手,垂眸耐心地给他抹手心,又一根一根手指擦过去。
擦完了,辛馍便咻得将手背到身后,红着脸嘟囔道:“我才没原谅你。让你给我擦手才叫你。”
沈青衡闻言抬眸,定定地望着人,直把人看得胆怯了,才继续细致地将另一只手擦完,道:“不让本座跟着你,你要跟着谁?”
辛馍一听这话,啪的一声拍了一下男人的手背,哼哼唧唧道:“你不要倒打一巴!就是你的错!”
沈青衡气息微沉,收起手帕,轻轻捏了下少年的手心,道:“是倒打一耙。骂人都能说错成语,你就不觉得你误会了什么?本座何曾不要你?不要你至于跟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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