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如深复杂而中肯,“很…激烈。”
霍勉得意,“我大承将士,自当如此!”
宁如深:倒也不必事事如此。
他干脆坐在霍勉旁边看起比赛来。
北疆的白天,阳光异常灼烈。
宁如深在骑装外披了层薄衫,雪纱下影影绰绰地透出他修长柔韧的身形,袖间伸出一截皓白的手腕。
他撑着下巴在场边探头探脑。
隔了会儿,孙伍拿了块冰镇西瓜过来,徒手掰了一半,“宁大人,来!”
还有这好登西?
宁如深立马接过,嚓嚓啃起来。
用井水冰过的西瓜沁凉甘甜,汁水充沛。他正埋头啃着,就听身侧霍勉说道:
“这批刚成熟的西瓜汁水最甜,长绥知府那边应该都选了些送去京城,进献给陛下。”
猝然听霍勉提到李无廷。
宁如深下意识顿了瞬,抬头看去,“嗯?”
霍勉瞅来,“你嗯什么?各地最好的特产,自然都是要贡给御前的。你在御前侍奉那么久,难道没见过?”
“……”
宁如深心说何止是见过,他都大快朵颐了。
但…他指尖微紧,心头蓦然动了下:李无廷给他的那些,原来都是全国各地最好的东西。
好像是真的,什么都把他想到了。
宁如深捧着西瓜一下出了神。
淡红的西瓜汁沿着他指间流下。他想着李无廷,无意识地抬手抿了下,红润的唇抿去了手边的甜津。
他脸颊耳根不自觉蔓了片霞色,眸光像是被蒸出了水汽。
在一片呼喝喧闹的苍莽黄尘中,显得明艳夺目。
正想着,肩头的薄衫突然被拎起——
霍勉拎着那后领往他头顶一挂,左右打量,“你脸都被晒红了,赶紧遮一下吧。”
宁如深骤然被衣服框住:………
他收回思绪,看向霍勉,“你觉得这样遮,合适吗?”
霍勉瞅了他两眼,一乐,“嚯哈哈哈!”
这会儿正是中场休息。
他不礼貌的笑声传出老远,引得场上亲兵们纷纷侧目,随后就看到了被支配的宁大人:
“将军!你做什么作弄宁大人?”
“宁大人,冇理他!”
宁如深,“……”
全军将士果然亲如一家。
场中一名亲兵四下望了眼,干脆把手一招热情道,“宁大人,要不要也来踢一下?”
“?”宁如深顿时侧目:
他上去,确定不是被踢的吗。
迟疑片刻,他还是抵不住众人的招呼,起身去到场上。宁如深看了眼周围气势汹汹的定远军,目光落向带球的那名亲兵:“…来吧。”
对方朝他呲牙一笑,随即飞起一脚——
宁如深睁大眼,肩头微一震!
然后就看那只脚临门一刹,轻轻:嘭。
一颗裹满黄沙的小球轱辘轱辘滚来…不近不远地停在了他的脚前。
宁如深,“……”
他对上周围一片鼓励的眼神,欲言又止了好几秒,还是咽下话头,对准球门一踢——噗通!稳稳进球。
亲兵们激动喝彩:“哇!!!”
宁如深,“………”
他心情复杂:这吼得,跟他是个四肢复健的植物人似的。
·
一场人文关怀过度的蹴鞠踢完。
定远军们又勾肩搭背、意犹未尽地收拾去河边洗澡了。
宁如深依旧抱了衣服去澡房。
他来北疆之后戴的还是当初及冠时,李无廷送他的白玉簪。这会儿要洗澡,他就将玉簪摘了放在衣服堆里。
等洗完澡,他带着衣服回了帐篷。
床边置了张矮凳,凳面不大,专门用来搭衣物。
宁如深将衣服放在上面,刚一转头,叠起的衣料便顺着凳沿散开——裹在里面的白玉簪应声滑落,啪!
簪头磕在地面,一下裂成两半。
宁如深顿时惊了一跳,呼吸都屏住了:摔坏了吗!
他赶紧蹲下去扒拉,还没心疼两秒,却看“断裂”面整整齐齐,露出簪头中心几道凹凸不平的雕纹来。
宁如深莫名一悸,拾起来。
光线倏然落下,只见熟悉的笔迹在其中刻下了两个字:朝君
心口怦然撞击…!
宁如深思绪都空了几息。
他在急促微乱的心跳中,盯着簪中一笔一划刻下的字,一时有些眩晕缺氧:
李无廷的字,为什么……
是他自己刻的吗?
及冠礼那日的情形又浮出脑海,宁如深握着簪子浑身发热,怔然了好半晌。
没等他缓过劲来,外面忽然叫了他一声。
陆伍:“大人。”
宁如深应了声,帘子很快被掀开。
陆伍捧了只鸽子走进来,看见他的神色顿了下,“你怎么了?”
他勉强按下思绪,“没,我…被偷袭了。”
“?”陆伍戒备地望了望周围。
“……”算了。宁如深问,“什么事?”
“喔。”陆伍把鸽子一送,禀道,“陛下来的信。”
作者有话说:
打开簪子:被偷袭了。
打开信:……遇刺了?
第61章 御驾亲征
“陛下的信?”
宁如深看着那只胖鸽子, 只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定了下神接过来,将信抽出。
一卷轻薄的信纸展开, 仿佛还带着那股熟悉的木质檀香味, 清峻遒劲的字迹落入眼底:
前面是几句带着李无廷口吻的回复, 顺带叮嘱他军中不可饮酒,念及为他接风特许破例, 下次当罚。
“罚”字后落了道墨点,似有停顿。接着就看一句:
『宁卿所念,朕亦……』
随后墨迹一划, 涂掉了整整两排。
“……”宁如深:?
亦什么?划掉了什么???
他抬手把信纸对着光瞅来瞅去, 又低头扒拉细看, 就是看不清涂掉的那两句话。
只有在墨迹涂抹的最后, 落了句越山跨水而来的:
『望卿珍重,夜凉添衣。』
宁如深怔得半晌没说出话。
他盯着那两行墨迹看了好一会儿,心头被撩动得越发燥热——
这样…就好像有什么说不明的情愫被掩没在了墨痕之下, 只留下一句克制中透着私情的:“望卿添衣。”
宁如深喉头咽了下,强行冷静下来。
他又看向那句“朕亦”,亦什么?
他琢磨了半天有点忐忑, 没忍住问陆伍,“你替我代笔的那封信里, 到底写了些什么?”
陆伍说,“就写你来这里一切都好, 只是挂念陛下而已。”
“!”宁如深猛地一抽气——
什么叫都好, 只是!
你们锦衣卫说话都这么暧昧不清?……不过, 也不算太出格。
他自我安慰地按了下心口:那李无廷应该也是这意思。
陆伍瞅着他的神色, “要回信吗?”
回什么?
宁如深一手还拿着簪子, 心说难道要他回:陛下,簪子被臣摔开了,里面署了你的大名,你是不是送错了?
但李无廷亲手替他插上簪子、叮嘱他好好戴着、说“想他戴着”的一幕幕还清晰如昨……
宁如深越想越晕,脸烫得厉害。
“先、先不回了。”他心慌意乱地摆摆手,把陆伍打发出去了。
等人离了帐篷。
他摩挲了下簪头,又重新嵌了回去。
咔一声轻响,卡得严丝合缝。
一半的细缝正合着雕纹,只剩光滑的边缘留有一丝泄露心思的缝隙。
宁如深顿了顿,还是将簪子绾回头顶,摸着脑袋轻轻感叹:
……原来他才是真的顶天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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