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客栈开在外来进越州的必经之路上,距离越州城还远着,王茴三人就这么在驴车上躺了两天。
好在这些异族还不算完全蛮夷,自己吃饭喝水的时候,还记得捎上他们,甚至还会贴心地扛着他们去解决个人问题。
或许是药物的作用,王茴躺了几日竟也想通了——听口气,这几个人也是要带着自己去越州城,倒是和自己的目标顺路。
不过他才刚想通一会儿,想起自己的真正身份,便意识到大大不妥。
他是峪州守将,无召不得离开峪州的!若被朝廷知晓,那可是砍头的大罪!
何况,一州守将隐瞒身份潜入越州,人家问起来,他该如何解释?
他脑子里乱得很,一下子想着看这些异族嚣张的样子,越州城估计还是那些白遗族做主。蛮人愚蠢,未必不能蒙混过关。
一下子又在想这些异族为何大靖话说得如此利索。
但很快,他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起先他还焉哒哒地在闭目养神,只是忽然觉得身下本略有些颠簸的驴车一下子如履平地,竟变得十分平稳,几乎察觉不到半
点晃悠。
而后他听到了耳边两个随从的抽气声。
他立刻睁眼,下意识观察四周,还未来得及警惕,便被目光所及惊得失了声。
他看到了一条雪白的,宽敞平坦的大路。
大路如长龙,盘旋蜿蜒不知多少里,在视线尽头隐入绿色山林之中。
“啊——”
震惊之下他连药物作用都抵抗了不少,竟然一下子撑着半站了起来,不过很久又跌下去。嘴上说不出话,只能“啊啊”
地出声。
这是什么?
哪怕是在京城,他也没有见过这样漂亮平坦的道路。
王茴是个将军,他几乎在看到这条路的瞬间,就意识到,这样一条路,不论是行军,还是运输粮草,能给一支军队带来多大的便利。
这竟然是越州!
再看道路两侧,是一块一块开垦得整齐漂亮的田地,不时能看到弯着腰在田地里劳作的农人。
王茴敏锐地发现,这些农人,身上几乎都穿着完整的衣裳,面上神情是放松而安宁的。
不,这绝不是他了解过的越州!
一座偏僻的州府,数年来,有了如此大的改变,而朝中内外,竟无人知晓!
这意味着什么,王茴只想一下,便浑身冷汗都下来了。
何况,他还每年都给太子送了那么一封编造出来的信!
震惊之下,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余下来的两天,他沉默地看着沿途的景象。那条如巨龙一般的雪白道路,竟然从未断过,一路从他最初看到的地方,一直延伸到了越州城。
那样长的距离,又是何等的工程量?越州,哪里征集得了这样多的徭役?
再思及一路所见,越靠近越州城,路上遇到的人烟也愈多,有大靖人,有异族人,甚至还有和抓着他们的异族打招呼的。
王茴发现,这些大靖人和外族关系竟然十分不错,这也和他曾经了解过的情况并不一样。
而路上遇到的不管是大靖人还是异族,极少会看到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他们穿着不华丽但干净的衣裳,脚下穿着布鞋,面上洋溢着从容的笑意。
若这里是京城,王茴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
可这里是越州。
越州何时变得这样富裕安乐了呢?
王茴现在是真的很想见一见“韩大人”“宋先生”了,他有预感,越州的变化,和这些人撇不开关系。
至于越州王……
王茴不敢想,也没往那个方向想,毕竟算算年纪,再如何,那位如今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天色将暗的时候,驴车终于抵达了越州城。
尽管一路上做好了心里准备,看到几乎焕然一新的越州城门的时候,王茴依旧震了震。
和记忆里破旧暗淡的越州城相比,眼前的这座城池,不论是威严的城门,高大的城墙,都像是一座新建的城池。
若非城门之上龙飞凤舞的写着“越州”,
他简直要怀疑这群异族是把他带到一个别的地方给卖了。
不对!
他一个激灵醒过神来,
不是新不新的问题。
你一座州府,
建这么高的城墙,这样厚重的城门。你们越州想做什么?
抓他的几个异族似乎和城门口的守卫很熟,王茴听到他们说话:
“宏统领,今天怎么亲自巡逻了?”
“左右没事,出来走走。这几个什么情况?”
“在肖婆店里发现的,说是行商,我看他们样子可不像。带回来给宋先生他们看看。”
那宏统领走过来,王茴注意到他身形高大,轮廓比一般人深一些,竟也是个异族人。
宏扫了三人几眼,哼笑:“这身板,可不像走商的。”
他捏了捏鼻子:“先带去好好刷干净,一股子味儿,你们也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带过去吧。”
“行!”
听得王茴暗暗咬牙,他暗道我为什么会一身味儿,还不是被你们下了药这么躺了好些天。
换谁来,这么些天不洗漱不收拾,能没味道?
神仙也不行!
而后,他第二天,就见到了神仙。
在见到神仙之前,王茴其实先被越州城内的繁华震惊了一遭。
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其实是不是在进了越州之时就中了毒,这一路的经历,包括眼前所见,其实都只是一场幻觉?
不然,究竟是什么样的神仙之力,才能让一座贫穷偏僻的城池,短短数年,就变化如此之大。
而后他就被带到了越州府衙。
他见到“韩大人”。
是一个身材清瘦,看着十分精神的文官。
还未等他想好如何隐瞒身份,韩知府已经认出了他:“王将军?竟然是你!”
王茴:“……”
大意了,此人竟然认得自己。
那些异族解了他先前中的药物,但似乎又给他下了另一种药,他现在能说话,能走,思维正常,可浑身力气似乎被限制住了。简而言之,他觉得自己眼下,如果要动手的话,可能都打不过面前这位韩知府。
但都被认出来了,再咬死不认也没用。
他只好端正了神色:“本将正是峪州守将王茴,韩大人认得本将军?”
韩知府笑道:“机缘巧合,曾见过将军一面。”
他摸着胡子,笑得十分和善:“只是,不知王将军乔装打扮来我越州,所谓何事?王将军身为峪州守将,离开峪州,可有君令?”
他打赌王茴没有。
若王茴身上带着旨意,必定会带着兵,也不会如此打扮。
王茴确实没有。
他刚摆出来的气势登时落下,心神一转,厉声道:“本将还未询问韩大人,我此次来越州,沿途所见,越州和过往大有不同。韩大人身为一州知府,竟从不曾上报朝廷,是何居心啊?”
“哦?”韩知府气定神闲,
“听王将军的口气,王将军莫不是奉了圣令,来查探越州的?”
这话他不敢接。
韩知府又笑眯眯问:“王将军常年在峪州,又是如何知晓,越州如今的情况,朝廷不知呢?”
废话,要是朝廷关心你们的动向,太子能不知道一点消息?
要是朝廷关心你们的动向,你们敢如此嚣张?
王茴冷着脸,忽然问道:“越州王殿下可还好吗?”
韩知府一愣,细细看他神色,竟从这军汉脸上看出了一丝关切之意。
“殿下得天庇佑,福泽深厚,自然一切都好。”他语气缓和了一点。
宋朝玉就是这时候过来的。
王茴的事他早上也得到了消息,只是他住的离府衙远一些,早上又要教赵灵微练武,才迟了些。
一见到他,韩知府立刻从椅子上起身,姿态十分恭敬:“宋先生。”
王茴没有起身,只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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