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家里来“抓奸”的事情,女闾的侍者们其实见怪不怪了,登时了然的微笑,拱手道:“小君子不必惊慌,您请这边走,这面便是后门,与前面的街巷不通着。”
“你、你别走啊!”公子文治道:“你去哪里!你走了我怎么办?哎你……”
成蟜不讲义气的一溜烟儿便离开了,跟着侍者出了屋舍,从后门溜走。
公子文治还在纠结自己是不是要开溜,便听到踏踏踏的脚步声,有人大步走了进来。
嬴政一身便服,饶是便服,高大的身材,不苟言笑的脸面也被衬托得十足威严,令公子文治只是看了一眼,便觉腿肚子转筋!
“王王王……”不等公子文治喊人,眼珠子瞪圆润,嬴政后面还有人跟着走了进来。
“哥?!”
是公子文治的兄长,公子琮。
公子文治震惊的道:“哥,你怎么也来了?”
公子琮黑着脸道:“治儿,你不是身子不舒服么?宿醉头疼么?怎么不在家里歇息,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这……我……那个……其实……”公子文治支支吾吾,心想惨了惨了,我哥都跑来了。
嬴政环视了一眼屋舍,没看到成蟜,凉飕飕的道:“蟜儿呢?”
公子文治硬着头皮道:“蟜……谁?就我一个人啊,我一个人出来顽的,没有旁人啊,哈哈哈、哈哈——”
嬴政幽幽的道:“哦,是么?”
不等嬴政继续逼问,公子文治感觉浑身凉飕飕,一个没骨气,立刻大声招供:“成蟜刚才听说你们来了,从后门直接跑了!我拦他了,但是没拦住!他这个不讲义气的,不关我的事儿!”
“阿嚏——”成蟜从后门溜出去,登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揉了揉鼻子,喃喃自语道:“感觉有人背后叨念我?不会是小舅舅把我给出卖了罢?”
成蟜跑出去,现在回宫肯定是自投罗网,绝对不能回去,去公子文治的府邸也不安全。
成蟜四周张望了一阵,该去甚么地方躲一躲呢?总得等天黑了之后再回宫去,免得与嬴政撞上,真的没脸见人了。
“小君子!成小君子!”一个仆役小跑着迎上来,十足的谦卑,一直点头哈腰,笑得嘴巴都咧到耳后根去了。
“你识得我?”成蟜奇怪。
“可不是么?”仆役谄媚道:“成小君子可是君上当前的红人,谁不知小君子年纪轻轻便入仕,还封了舍人呢!那可是天大的荣光呀!”
成蟜挑了挑眉,并不接着他的巴结:“有事儿么?”
“是这样的,”仆役笑道:“方才我家主人看到小君子您孤身一人,还请小君子去喝杯薄酒,您看,就在这面,这家酒舍是咱们咸阳中顶好的,小君子,不知可否赏光?”
成蟜道:“你家主人是谁?”
“这个……”仆役道:“小君子前去见一见,便知晓了。”
成蟜本不想去见,这般故弄玄虚,必然是朝廷中人,但转念一想,自己也没地方去,且时隔七年才回到秦国来,正好探一探咸阳的虚实。
于是成蟜道:“导路罢。”
“是!是!小君子,您这边请,小心踏垛。”
成蟜跟着仆役一路往酒舍中走,来到了酒舍的后院儿,十足的幽静清雅,仆役推开一间屋舍的大门,便不再往里走,拱手道:“成小君子,您请。”
成蟜入内,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席上,正在亲自打酒的男子。
那男子面容并不年轻,双鬓斑白,衣着奢华难以企及,是平头百姓根本不敢奢望的程度。
男子看到成蟜哈哈一笑,站起来迎接:“成小君子,我可是将你盼来了!”
成蟜一看,登时了然。
——吕不韦。
成蟜这次归来,与吕不韦的正面接触并不多,但在腊祭庆典上远远的看见过他几次,因此并不陌生。
成蟜拱手道:“吕公。”
吕不韦殷勤的请成蟜坐下来:“成小君子,您太客气了,这一声吕公,我可受不起啊!”
秦王异人还在世的时候,因为感念吕不韦的“奇货可居”,令吕不韦为丞相,封文信侯,如今嬴政即位,虽吕不韦已然不是丞相,丞相之位由昌平君公子琮来坐,但吕不韦仍然食邑十万户,为文信侯。
到了战国时期,诸位国君以王自居,也像曾经的周天子一样开始册封诸侯,吕不韦被册封,客套一点的,便可以称呼他为吕公。
成蟜并不理会他的虚以委蛇,而是一板一眼道:“吕公才是客气,吕公身为秦廷老臣,哪里是蟜一个小辈可以比拟的?”
“哈哈哈!!”吕不韦假笑起来:“成小君子,今日我与你一见如故,咱们可要好好儿的饮一杯。”
“来人啊!”他说着,拍了拍手:“请讴者进来助兴。”
讴者显然早有准备,鱼贯而入,安静的屋舍立刻热闹了起来。
成蟜打眼一看,好家伙,这些讴者怎么……怎么都是男子?
一个个涂脂抹粉,脸上的粉敷得比墙皮还要厚、还要白,一走过来香气逼人,惹得成蟜登时“阿嚏!阿嚏……”打了两个喷嚏。
“小君子——”讴者捏着嗓音,撒娇一般拉着长声,两个讴者靠过来,一左一右夹住成蟜,攀着成蟜的胳膊,又摇又晃:“小君子喜欢听甚么曲儿,妾给小君子唱,好不好?好不好嘛——”
成蟜:“……”
“小君子——吃果子,妾来喂小君子。”
“小君子,饮酒呀!幸酒嘛——”
成蟜登时头皮发麻,总觉得自己被八爪鱼抓住了,身边都是触手。
吕不韦笑眯眯的道:“成小君子,这些都是我精挑细选的门客,无论是他们的琴技,还是歌喉,都是一等一的,小君子在旁的地方,决计找不到再好的,还请小君子笑纳,若是小君子看得上眼,这十个门客,今儿个晚上便都送到小君子的府上,还请小君子尽兴!”
成蟜:“……”吕不韦怕是对我有甚么误解?
为甚么不送美女?一水儿的男子是怎么回事?还涂脂抹粉的。
“啊……阿嚏……”成蟜又打了一个喷嚏,两眼泪哗哗的,生理泪都要流下来了,使劲扇了扇风。
成蟜连忙推拒,让那些“门客”离自己远一些,道:“吕公,若是有话,您不妨直说。”
“成小君子真是……快人快语啊!”吕不韦道:“其实……今日我便是想要结交成小君子。”
成蟜被那些脂粉气熏得头晕,赶紧不着痕迹的抓住大傩伥子玉佩压一压,顺便读一读吕不韦的心声。
吕不韦:【若敖成蟜不可小觑,若是能将他拉拢到我的阵营来,说不定日后便可以扳倒公子琮,重新夺回相位。】
成蟜挑了挑眉,吕不韦是来拉拢自己的。
只不过成蟜心里有数,如今嬴政已然即位七年,吕不韦的“气数”将近,并不会越来越好,反而愈发的落寞,他想要夺回国相之位根本不可能。
成蟜并不想惹一身腥,微微一笑道:“不瞒吕公,吕公您出身名门,家底丰厚,又是侯爵,任是谁不想结交呢?”
吕不韦听到他这话,不由得挺直了腰板儿,只可惜,成蟜还有后话。
“只可惜……”成蟜话锋一转:“只可惜,蟜没这个福分。蟜乃是楚国的落魄宗族,如今被楚人遗弃,幸得王上垂青,才能苟延残喘至极,实在是自惭形秽,又如何能高攀吕公您呢?若是传出去,旁人岂不是要笑话我成蟜眼高于顶?实在不成体统。”
吕不韦张口想要劝说,成蟜不给他这个机会:“都说无功不受禄,看来今儿个这杯酒谁,蟜实在受之有愧,便不多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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