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坐上来有赌的成分,但要没有对方这非他不可的态度,许子昭也不会在最后选择冒险。
神秘人几不可闻地一僵,以为许子昭发现了什么。
再一看,对方神色如常,仿佛刚才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何必怀疑,这本就是你命中注定该享受到的权利。”神秘人飘到他背后,恳切哄诱,“从你坐上这个位置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暗狱中最尊贵的存在。”
“看,他们是多么地尊敬和仰仗你啊。”
许子昭顺势扫了一眼。
每个人在迎上他的打量后,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警惕和畏缩。
仿佛他不再是一个人,而是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闸刀。
恰是这个时候,一直昏迷不醒的雪莱缓缓睁开了双眼,环顾周遭,脸上掠过一抹迷茫。
下一瞬间,看到位居最高处的许子昭,银发公爵瞳孔一凝。
他绷紧脸皮,高扬下巴,眼神宛如冰天雪地里的一支利箭,冷漠地刺了过来。
只一个照面,许子昭便感受到了。
这个人的身上有股刻进骨子里的孤傲。
“他就是公爵雪莱.奥斯特,父亲是声名赫赫的贵族,母亲是开国元勋的独女。养尊处优又年少成名,根本不把普通人放在眼里。”
神秘人凑在许子昭的耳边,煽风点火:“给你说件有趣的事情。”
“六岁那年,不过是因为仆人端上来的汤稍微热了一点,雪莱就将整个碗打翻在对方的身上。可怜那老人的手都被烫红了,还被我们的公爵大人恶狠狠地怒斥没用。”
“你老板不就是这样的人?付你三千的工资,要你干出三百万的业绩,逮着小错误骂你连这点小事都干不好,简直是废物。”
许子昭瞬间拳头硬了。
“你真的很懂什么样的人会引起我的厌恶。”
神秘人露出得逞的笑。
他以为许子昭会如他所想地仇恨公爵,可后者却低下头一脸扭捏:“这么了解我,还说你不是暗恋我,讨厌啦。”
神秘人笑容变淡。
带许子昭穿越过来的第五个小时,他逐渐有些绷不住了——自己到底选了个什么玩意?
雪莱有些意识不清,耳畔满是嗡嗡的回音。
被绑上刑架前,他已经接受过好几场审讯。
守卫们冰冷无情,动起手来不会给囚徒喘息的时间。数不清多少次新伤撕开旧伤,多少次痛晕又被冷水泼醒。
即便是现在,那种仿佛永无尽头的疼痛依旧刻在脑子里。
连续几天的滴水未进和持续失血,更是让他头晕目眩,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好吵,是……打斗声?陆司泽,还有大家,大家来救他了吗?不行,不能来,都停手啊!
——不能再死人了,不要,都走!别管我!
雪莱想要喝止众人的行动,但出口只能发出嘶哑到听不清的呢喃。
他竭尽全力地抬头,一眼望见许子昭意味深长的审视。
那样的直勾勾、明晃晃,仿佛他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被完完全全剥了个干净。
也让他窒息。
那边,神秘人还在恨铁不成钢地催促许子昭。
“雪莱违规杀死其他囚犯,枉顾人命,却不肯服从判决。陆司泽一伙人无视法令,聚众持械劫囚,也应该狠狠惩治!这是你身为典狱长的职责。”
许子昭苦恼:“可我不是法学生,拿捏不准该给他们定什么罪。”
“你是典狱长,完全不用遵循那些条条款款,想怎么罚就怎么罚,就是让他们跪在地上磕头认错,他们也必须照做!”
“居然有这么大的权利?”
许子昭惊讶地挑了下眉头,顺势看向手中的筷子和碗。
穿越前,他做了最喜欢的糖醋排骨,煮了一大锅米饭,咬着筷子幻想有猫的未来。
许子昭再抬抬头,看向刑架上的雪莱。
突然他将碗和筷子一扔,豁然开朗:“你说得对,都过人上人的生活了,还想着回去干嘛?”
见人终于上道,神秘人狂喜!
其他人看不见神秘人的存在和许子昭说话时的口型,也听不见他们讨论的声音。
时间变得漫长起来,每一秒都是那样的煎熬。
雪莱一边陷入牵连同伴的痛苦自责,一边在那道目光中被反复鞭笞。
屈辱、愤恨、绝望。
无数的阴暗情绪从心中滋生,化作狰狞漆黑的荆棘,缠上脚踝,刺入伤口,撕扯骨骸,几乎将他拖进不见天日的深渊。
正是此时,许子昭终于开口:“我见不得血,把他们都带下去治疗。”
雪莱涣散的瞳孔猝然凝缩。
他狼狈不堪,蓬头垢面。
他的喉咙堵满腥苦的血沫,脚下是被踩碎的尊严。
他被绑在刑架上,不敢置信地睁大眼。
审判庭的壁灯灼热而刺目,俊美年轻的典狱长置身其中,不见怜悯,不见嘲弄,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细碎的光点映入那干净透亮的眼眸,恍惚中,比阳光更耀眼。
*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局势会以这样的形式逆转。
得救了!
劫后余生的手下们差点欢呼出声,又在陆司泽的眼神下捂嘴收敛。
雪莱被解救下来后就径直晕了过去,闭眼前,下意识地朝许子昭的位置抓了一把。
陆司泽连忙将人接住。
仔细检查,发现对方的呼吸还算平稳,陆司泽松了一口气。
他自己也是身受重创,勉力支撑,便没有拒绝守卫将他一起带下去治疗。
临走前,陆司泽似有所觉地回头。
许子昭托着腮帮在看他,悄然眨了眨眼睛。
——你救我一次,我还你一次。
扯平了。
陆司泽垂眸,掩去眼底的复杂,以及心中那微不可查的波动。
目视着人群散开,许子昭再次低头,看着被守卫压在地板上的秃鹫,露出个阴恻恻的笑:“让我想想,该怎么收拾……”
话还没说完,就见秃鹫白眼一翻,双腿一蹬,“啪”的一声倒在地上。
竟是活生生吓晕了过去。
许子昭:“……”
他嘴角一抽,摆了摆手,叫守卫把人丢进最脏最乱的房间。
神秘人飘在旁边,满脸阴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事到如今,哪怕是个傻子也该醒悟过来,许子昭就是在一味和他对着干!
许子昭反倒很委屈:“难道不是你在为难我?”
“我一个遵纪守法普普通通的打工人,你指望杀了他们还是打个半死?拜托了哥们,从小到大我连条鱼都没杀过。”
“明明是你说我想做什么都可以,现在我就是不想见血,有什么问题?”
神秘人眯起眼眸。
许子昭感觉到了他汹涌澎湃的杀意。
心跳加快,毛孔收缩,脊背微微绷直。
但他脸上一点都没有显露出来,梗着脖子理直气壮。
不知过了多久。
神秘人冷笑两声,化为虚无消失不见。
冻僵的空气终于再次流动,许子昭松开满是冷汗的掌心。
被刺激到这种地步,都没有对他动手。
是不想……还是不能?
思索好一会儿得不到解答,许子昭从座位上站起来。
坐以待毙不是他的性格,作为新任的典狱长,他得去看看这里的情况。
实际情况也没“辜负”他的期望。
审判庭的外表类似法院,出门就能看到一片空地。
这里似乎专门用来处决犯人,一座座高大的断头台立在空地中央,台上满是洗不净的黑褐色血痂。
几只红眼的乌鸦停在上面,一看到他,就张开尖嘴巴“嘎嘎嘎——”地乱叫。
那叫声似讥似笑,在昏黄的暮色下徐徐回荡。
再来点阴乐,分分钟就能cos个杀人现场。
许子昭:“……”
因为不了解这个地方,怕自己迷路,也怕遇到别的麻烦事,许子昭专门叫上个守卫跟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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