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稀稀拉拉站了六七个人,都是和飞鹰天天打交道的老油条了,把飞鹰脾气摸得一清二楚。
虽然不是一个班,互相被逮的多了,一来二去就混个脸熟。
第一个开口的秦宇就是,平时一起玩,还和叶朝上过一节体育课,互相就比较熟。
见叶朝被拉过来,他站后边,瞅一眼门神一样杵门口的飞鹰,凑过来戳叶朝的肩膀:“我去,哥们,鹰子这怎么了你知道吗?”
叶朝面无表情回头看他:“你觉得呢?”
他才是最傻逼的一个,大摇大摆进去,结果刚到门口就被逮个正着,罚过来当门神。
“哦。”秦宇摸摸下巴,很有经验的分析:“那估计是更年期到了。”
“……”
见其他人都看他,他翻了个白眼,伸手指了指自己卡在脖子上的拉链。
他本来就瘦,拉链拉最上边,看着更像麻杆了。
满脸郁闷:“我特么,真就纳闷。我今天刚到校,他就冲过来,蹭就给我拉上去了,说高中生禁止骚包。”
“怎么了骚住他了?”
“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草了骚住他了。”
其实秦宇浓眉大眼,五官看着也不丑,就是太瘦,还有点搞笑,他拧着眉站在人群里,一群人蹲在墙角里看着他喷笑。
几个门神排排站着罚站,有说有笑,日光逐渐向上偏移到头顶。
一中图书馆中间有个大钟表,挂在墙上缓缓转动,在七点五十停住。
以往这时候,让值日生记个名字,怎么也该把他们放回班上课去了,毕竟在飞鹰眼里,干什么都没上课重要。
但今天一反常态,快到八点也没人过来,更别说把人放走。
甚至都快上课了,飞鹰还领着两个头脑发蒙的男生过来,沉着脸,两腮始终绷着。
见一群男生站的稀稀拉拉,歪歪扭扭,他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手里的书猛得磕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给我站好!”
飞鹰黑着脸指着他们,手都在抖:“一个个的,天天吊儿郎当,人都做不好,怎么成材!不好好管,长大也是社会的败类!站国旗台边去!站两节课!给我好好反思一下!”
三月的天,他头上竟然冒出了一头汗,眼睛里也因为愤怒浮现出血丝。
几个男生蒙了蒙,直接傻了。
赵主任从来不是多讨喜的老师,又高又胖,还有点秃顶,普通话都说不流利,平时追他们的时候都带口音。
然而看他气成这样,即使是刺头们,也一瞬间绷紧了皮,没公然顶撞。
只是他走之后,一排稀稀拉拉的男生蹲在国旗台旁,顿时怨气冲天:“不是,他今天真的神经病吧?”
“别说了。”后来的两个男生本来被训得脑袋发蒙,此时其中一个却左右看看,低声道,“学校好像出事了。”
国旗台下顿时一静。
一群不明所以的少年人纳闷看过去,他抱着书包,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听说咱们学校有个女生自杀了。”
气氛有一瞬间的僵硬。
天上的日头日渐浓烈,是三月里难得的好天气。
短短几个字还是让一群少年人浑身发冷,忍不住一哆嗦。
叶朝靠着墙,垂着眼皮不吭声,闻言下意识朝说话的人看。
对方白着脸,看表情就知道他们还不知情,叹了口气:“上星期的事,好像是高三的学姐,跟男朋友回去路上被鹰子逮了,男朋友扔下她跑了。”
“那学姐……家里条件不太好,没爸,那男的就是跟她玩玩,根本不想负责,她当真了,两人什么都做了……她当天就受不了,跳楼了。”
“难怪……”最早被逮住的男生若有所思,他原本蹲在地上,此时微微起身,皱眉道,“我早上来的时候,看到鹰子正送一个哭着的姨出去来着……”
“那可能就是了。”带消息来的男生点点头,又摇了摇,“就昨天的事,听说拉去抢救了,不知道抢救过来没。”
他说完,很久的时间里,国旗台下都无人讲话,静悄悄一片死寂。
刚觉得被飞鹰侮辱了,打算了十八箩筐话骂他的男生也闭了嘴,蹲在地上一声不吭。
他们是很普通的高中生。爱吹比,爱骂人,爱迟到,爱不守规矩。但并不多爱死亡。
那是一份有点重的重量。
十七八岁的女孩,上到高三不容易,距离大学只剩半步,她原本有大好的前途,在这种时候凋零,一点儿也不让人感到开心。
良久,才有人扒扒头发,无声道:“草!”
没人吭声,一直到第二节下课,教学楼里的人涌出来,纷纷朝这边看,这群人都没有以往的桀骜不驯。
学生里也不平静,因为升旗,三栋楼里的人同时涌出来,往广场上站,整队的间隙里,还有人在讨论这件事。
高中时间紧,学生们几乎住在学校,学校里的风吹草动根本瞒不住他们。
被飞鹰沉着脸过来赶走的间隙里,叶朝几个人还能听到女生们聚凑在一起骂:“草,这是人吗,这都敢不负责,畜生玩意!”
周围人窃窃私语,附和着点头。
只是虽然都这么评价,但对高中生来说,冲动才是本能,负责反而是一个陌生遥远的词汇。
就像吃糖很甜,却没人想承担坏牙的风险,熬夜玩手机,但又不想眼睛近视,哪怕是早上睡懒觉,也会觉得迟到挨罚难以接受。
十七八岁,正是冲动时候,负责是个太沉的重量,克服冲动与本能太难,很少有人能做到。
学校好像也知道这点,在国旗下讲话的时候,专门安排学生代表上台讲“高中生行为守则”。
学生代表选的是陆星乔,飞鹰讲完话后,他拿着两张薄薄的纸走上去。
飞鹰把话筒递过去,他接过来,开始念纸上的东西,语调平板无波,堪称无聊透顶。
这时候得到消息的学生们还处在义愤填膺的情绪里,在底下嗡嗡说话,然而他好像对这件事过分冷静,眉毛都没动一下,讲完就下去了。
他后面,学校又安排了一个女孩,情感充沛的演讲了“责任与义务的关系”。
女孩是专业的,语调顿挫,很有情感,说的案例听的人潸然泪下,毛骨悚然。
她最后站在台上激情总结:“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们不可避免的会犯错。但克制本能,用理智选择正确的思路,本来就是我们应尽的责任与义务。我们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我们爱的人负责……”
她声情并茂,但到后面,话题老套又无聊,下面人一开始还配合,后面困了,纷纷开始打瞌睡。
叶朝也是,听了一会,就忍不住不耐烦,他抬眼,目光在人群里乱扫,然后看到下台后,站在高三队伍里的陆星乔。
叶朝个子在男生里不算矮,有一米八一,站在队伍靠后的位置。
一抬头,才发现高三队伍里,陆星乔站在最后,神情淡淡,听的竟然挺认真。
大概是刚上过台,他的外表很拿得出手,校服挂在身上,双腿笔直修长,气质说不出的清冷沉静。
有人过去跟他说话,他点了下头,然后视线挪开,眼睛继续看着国旗台的方向,像很认真。
叶朝抬头看他,但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他挺着背,一直站在队伍里,直到散场,叶朝才看到他动了下,往教学楼走。
叶朝顺着人流,刚好走到他身边。
“你刚发什么呆呢?”叶朝懒洋洋撞了下他的胳膊,不觉得有人听进去那么无聊的东西。
陆星乔垂着眼,似乎想什么事,罕见的没有回答。
两人一起走了一段路,眼看就要越过高二的教学楼,陆星乔忽然停住脚步,偏过头看叶朝。
叶朝没注意,差点撞上他,被他伸手扶了一下。
陆星乔抬眼,注视面前的男生,对方掀着眼皮,懒洋洋看他。
很鲜活,很亮眼,仔细看,睫毛旁边还有一点小小的痣,不仔细看几乎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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