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琅的身上实在太冷,陆延到底不放心,命宫人煎了汤药端来。他披上外衫坐在床边,自己闻了闻,又浅尝了一口,确定并无不妥,这才伸手把人扶起来:“喝了好好睡一觉。”
霍琅一动不动望着他:“我不想睡。”
陆延低声问道:“是不想睡,还是不想喝药?”
霍琅静默。
陆延将他搂在怀里,无奈叹了口气:“听话,我喂你。”
他将药一勺一勺喂过去,霍琅果真也都喝了,安静而又沉默,半晌才怔怔出声:“……你从未这样待我好过。”
他说的是前世。
陆延却以为他说今生,将药碗搁在一旁:“我看你是睡迷糊了。”
他可能更想说霍琅刚才在床上是不是被他弄傻了,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失了魂一样,掀开被子重新躺到了床上。
“还冷吗?”
“冷……”
“我抱着你就不冷了。”
“陆延,再抱紧些……”
“再紧就勒死你了。”
陆延闭目抵着霍琅的额头,伸手轻拍对方后背,声音温和,带着一股子懒洋洋的意味:“睡吧,我在呢。”
他不知道霍琅睡得好不好,只知道自己这一觉睡得格外长,等再次苏醒的时候,整个北殊已经变了天。
第207章 杀了赵康
“王爷,造反弑君之罪非同小可,您怎可贸贸然囚禁皇帝,还将那些与他有干系的官员尽数下狱!赵家虽然力薄势单,到底是北殊正统,仍有不少忠臣追随,现如今流言满天,都说您带兵进宫欲行谋逆之事,文人士子写诗唾骂,传得实在难听!”
现如今的皇宫已经不是赵家的皇宫了,天下也不是赵家的天下。
霍琅如今把持皇城,百官噤若寒蝉,那些人明面上虽然不敢说什么,私底下却传得沸沸扬扬,更甚者有人说皇帝早就被霍琅一剑杀了,现在只待良辰吉日便会登基。
以桑夫子为首的一众幕僚站在下首焦急相劝,说是痛心疾首也不为过,王爷明明有兵又有权,只要徐徐图之定能夺了皇位且不落天下人口实,何必大张旗鼓入宫,还把赵康关进地牢做得这样难看,竟是连脸面都不顾了。
霍琅一点也不关心这些事,他站在上首的龙椅面前,却并不坐下,而是缓缓摩挲着上面的金龙衔珠纹饰——
前世,他就是在这里被皇帝一剑刺心,然后愤然举剑削去了椅座上的这颗龙头。
真久违。
霍琅收回手,转而看向他们,谋臣还是前世的谋臣,幕僚还是前世的幕僚,只是多了两个奇怪的东西——
“墨痕道长?”
“公孙公子?”
原本幸灾乐祸的墨痕道长和溜号出神的公孙墨猝不及防被霍琅点名,吓了一大跳,他们齐刷刷迈步出列,硬着头皮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霍琅声音低沉:“方才桑先生的话大家也听见了,不知二位有何见教?”
“这个这个……”
墨痕道长眼珠子乱转:“一派胡言,那些文人墨客简直是一派胡言,王爷对陛下忠心耿耿,恨不能以命相护,又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只是如今宫内不太平,所以暂且带兵护驾罢了,待到叛乱一过,陛下依旧稳坐皇位,而王爷依旧是摄政王,届时流言自然不攻而破。”
聪明的人。
霍琅目光微暗,听不出情绪的问道:“那公孙公子呢?”
“啊?”
公孙墨傻眼了,他是知道北殊有两个皇帝的,貌似那个假的还和摄政王有那么点不可言说的关系,听墨痕这个妖道的意思,难不成摄政王想扶自己的小情人上位,来个以假乱真?
意识到这点后,公孙墨的心咔嚓一声碎成了两瓣,他是肩负家族重任来的,一定要在天下人面前揭露北殊皇室的丑陋面目,屠杀百姓,偷天换日,陷害忠良,勾结敌国,桩桩件件都是惊天丑闻。
摄政王如果想改朝换代,目前有两个办法:
一,把真皇帝杀了,让假皇帝顶着赵康的名头继续当皇帝,这样既可以兵不血刃,还能免背骂名。
二,直接造反,血洗皇城,明目张胆扶持假皇帝登基,到时候一个千古骂名是逃不掉了,说不定还会死不少人。
傻子都知道选第一种。
但现在问题来了,如果假皇帝继续坐在龙椅上,霍琅又怎么会容忍自己揭露那些丑闻引得朝野震荡,只怕会杀了自己灭口。
怎么办?怎么办?
公孙墨急得用扇子直挠头,他还等着破了这桩千古奇冤好名扬天下呢,现在岂不是没戏了?
“那赵康昏庸无道,致使民不聊生,其实王爷就算明目张胆逼他退位也无不可,说不定天下还有许多人拍手称快……”
“胡说八道!”
桑夫子愤而拂袖,指着公孙墨骂道:“黄口小儿,你说的轻松,可知王爷若是造反会被多少人戳着脊梁骨骂?!赵康虽昏庸,却并非惨无人道的暴虐之君,此时造反名不正言不顺,岂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公孙墨心想你造反就造反,还非得要名正言顺,美得你,天底下的好事难道还能让你一个人全占了?!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是一派淡然,将扇子摇得哗哗作响:“桑夫子这是嫌赵康的名声不够恶了?好说好说,只要将此事交给在下,保管让他的名声臭大街,连先帝也逃不了干系!”
桑夫子气极反笑:“荒谬!也不知王爷麾下如何收得你这种舌灿如莲之辈,老夫耻与你为伍!”
公孙墨洋洋得意:“在下二九年华青春貌美少年郎,桑先生八九年华鬓苍苍,本就不该与在下为伍。”
老东西,我还不想和你站一块儿呢,长得还没地里的大葱高!
桑夫子怒极:“你!”
霍琅忽地开口:“好了,此事容后再议,本王暂且想想。”
众人瞧他脸色阴沉,也不敢再闹,只好把到了嘴边的的话咽下去,拱手告退了。
公孙墨走到殿外,这才发现自己后背衣服都湿透了,浑身都是冷汗,他拽住往外溜的墨痕道长,小声问道:“墨痕兄,摄政王该不会杀我灭口吧?”
他刚来没多久,又知道的太多,公孙墨总担心自己小命不保。
墨痕翘起他那标志性的黑指甲,慢悠悠捋了捋胡须:“怕什么,你是主角嘛,主角怎么会死。”
公孙墨愣了一瞬:“主角?什么意思?”
墨痕转了转眼珠:“主角就是天道之子,有大气运庇佑,别人都死了你也不会死。”
公孙墨飞快捂住他的嘴:“你比我还能胡说,快闭嘴!摄政王和那个假皇帝才是有大气运庇护的人呢!”
天道之子,这句话也就皇帝能担得起,换了别人谁担谁死,传到霍琅耳朵里他还能活?果然是个妖道,满肚子坏水!
墨痕扒拉开他的手,气得直跳脚:“呸呸呸,撒开你的臭爪子,天天掏尸还敢来捂道爷的嘴,走开走开!摄政王和假皇帝可不是什么主角,更无天道庇护。”
公孙墨疑惑,他是知道墨痕能掐会算的:“那他们是什么?”
墨痕将拂尘一挥,却不说话了,他盯着宫墙四四方方的天,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他们啊,话本子里两个原本不得善终的配角而已……”
配角又是个什么新词儿?
公孙墨还没来得及问,墨痕却已经伸着懒腰走开了。
陆延刚睡醒,只觉头疼得厉害,他四处不见霍琅的人影,依稀听见前殿有争吵声就顺着找了过来,却不曾想看见霍琅正和幕僚议事,便站在门后听了一会儿,直到众人散去,这才现身:
“你怎么把赵康关进了地牢,他胆小怕事,你只需威逼利诱让他把江山禅位于你,再下一道禅位诏书便可堵住天下人的嘴,何必徒惹风波?”
陆延说着已经走上了御阶,他见霍琅只是站在龙椅旁,并不坐下去,笑了笑,出声问道:“怎么,王爷没胆坐这个位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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