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盈粗略打量一遍这位新师弟,便知是个无趣之人。
冷冰冰的,不会说话,也不会哭闹说笑,和木头冰块一样。
若非知晓这是主角攻,他也不想浪费时间养孩子。
“师兄。”少年低低唤了一声,语调平淡,却不似他想象中那般距人千里之外。
“师弟。”谢盈笑吟吟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俯下身,与之平视,明知故问,“你唤什么名字?”
少年空洞的眸子微动,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皮,“江献。”
“哪个献?”
“君子有酒,酌言献之。”
谢盈目光落在他空茫的银灰色瞳孔上,顿了顿,笑道:“那酒在何处?”
“师父说,师兄从不饮酒。”少年江献自储物戒中召出一碗红糖冰粉,唇瓣微抿,“只好以此代之。”
一片桃花不慎落入碗中,可少年双眼无光,浑然不觉。
再装作冷淡沉稳,毕竟年岁尚小,在得不到谢盈回应后很快显露出几分无措。
他的师兄,似乎不太喜欢他。
谢盈没接过那碗红糖冰粉,牵过江献的衣袖带到石桌旁,按着他的肩膀坐下后,便兀自转身,抬手抽剑,削断一截还算粗壮的桃枝,捏在手里开始打磨。
两个时辰过去,江献始终沉默坐在石桌旁,一字未说。
谢盈瞥了眼掌心打磨好的小木剑,抖掉多余的木屑,递至江献面前。
“这把木剑,换你的红糖冰粉。”
江献微怔,伸手接过木剑,掌心用力,紧紧握住木剑被打磨得格外光滑的剑柄,“一碗红糖冰粉不过三钱。”
“我说的可不是这一碗。”谢盈挑眉,“作为师弟,每日给师兄带一碗落霞镇的红糖冰粉,不过分吧?”
【宿主,他是个瞎子……】
“剑道可不会因为他是个瞎子,便让他渡劫的天雷少降下几道。”
系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自己懒得下山去买!】
谢盈抬手揉了揉他的头。
“沧澜剑宗的剑修,元婴期之前都不可出山门,师弟下山时,记得走后山那条小道,不会被长老们发现。”
江献沉默片刻,既不问自己眼盲该如何寻路,也不问被师父发觉又该如何辩驳,“好。”
静了几息,又道:“师兄。”
谢盈笑了笑,“怎么,反悔了?”
“我可以,摸一下师兄的脸么?”
江献顿了顿,轻声:“我想记住,师兄是何模样。”
……
“师兄……”
耳边的呢喃声忽远忽近,一滴露珠忽而砸落在眼皮上,谢盈眉头一动,缓缓睁开了眼。
他似乎平躺在了一块岩石上,映入眼帘的便是满树鲜妍娇艳的桃花。
“你醒了。”梦境里熟悉的冷淡嗓音穿过光阴之河,在他耳畔响起。
谢盈不动声色坐起身,偏头看去,银发黑衣的男人独自端坐在那张石桌旁,隐约能与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重叠。
“江剑尊?”谢盈疑惑问,“是您救了我?”
江献没回答,起身缓步走来,银色长发随着他的走动与黑色衣袂一齐摆动。
一柄成色极新的木剑递到了谢盈面前。
“作为剑修,不可无灵剑傍身。”
谢盈顺着他修长如玉的手往上看去,只能看见他锋利的下颔线,以及永远没有弧度的唇角。
“问剑台的桃树有灵,洛长老在寻到趁手灵剑前,可以此作剑。”
“今日秘境是沧澜剑宗的疏忽,此剑是赔礼,长老不想要,可自行处置。”
说罢,木剑被他搁置在谢盈手边,继而转身离开。
第10章 替他出头
谢盈垂眼,眸光落在掌心的木剑上。
识海里,系统嘀咕着。
【剧情又错了……这把木剑,分明是后期修罗场时该送给主角受的。按理来说,江献作为唯一一个连火葬场都没有的主角攻,得等最后修罗场再出场才对啊……】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谢盈起身,将木剑挂在腰间,唇角扯起讥讽笑意,“为何他不需火葬场?他难道不会把白允当替身?”
【宿主,他是个瞎子。】
谢盈神色微顿,指腹摩挲过温润似玉的剑柄,“他总是会让人忘记他是个瞎子。”
【毕竟是剑尊,年少时就从没让你操过心,哪里像闻人渡,三天两头闯祸让你去处理。】系统哼哼唧唧道。
谢盈笑而不语,走下问剑台,循着记忆里的路,往宗门大殿去。
好在这些时日因青云大比的缘故,仙门百家皆汇聚于此,沧澜剑宗本门弟子需御剑飞行,但其他人可乘坐白鹤下山。
谢盈下了白鹤,尚未来得及打探如今是何情形,抬头便见沈自如气势汹汹拨开宗门大殿前密集的人群,朝他大步走过来。
“洛长宁!”沈自如沉着脸在他身前站定,面色尤为难看,“未曾想到你竟能做出这样卑鄙无耻的事,早知你如此嫉妒阿允,恨不得他去死,洗心宗绝不会容你苟活至今日!”
沈自如未刻意压低声音,宗门大殿前本就围满了等待秘境修复的修士,皆是耳力敏锐之辈,纷纷侧目望过来。
“这是谁?虽然相貌平平,气度却不俗。”
“他啊,洗心宗的长老,洗心宗不是什么大门派,仙门百家里排不上号,但这位洛长老痴恋他们那位宗主的事,整个修真界,谁没当笑话听过?”
“修仙之人,竟如此沉迷情爱,难怪当了长老也不过金丹期。”
沈自如听着周遭奚落之声,越发挺直了脊背,望向谢盈的目光亦越嫌恶。
“洛长宁,你枉顾宗门信任,于秘境中害得阿允被那魔头抓去,我身为宗主,今日便在这里清理门户!”沈自如抬手抽剑,剑尖直指谢盈面门,“待废你出宗门,我便去魔界寻回阿允!”
【宿主,他来真的啊?】
谢盈掀起眼皮,指尖散漫地搭在腰间剑柄上。
多少年,没有人敢这样拿剑指着他了?
沈自如也算是半个剑道天才,将将抽剑,便有旁观之人对其剑法赞不绝口。
谢盈却意兴阑珊。
太慢了。
沈自如的剑,太慢了。
【宿主,这具身体的人设有点麻烦……按理说,这个时候你得因为被心爱之人冤枉而黯然神伤求他原谅。】
谢盈叹了口气,清润眸底倒映着对方刺来的剑光。
人设崩了,便崩了吧。
他向来不委屈自己。
然而下一瞬——
本就清寒入骨的沧澜主峰上冰雪无风自舞,一柄通体银白的剑自天际飞来,如一尾流星坠落,斩断沈自如执剑的右手后钉入谢盈身侧的合欢树干里。
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间。
沈自如手中的剑砸在地上发出清脆剑鸣,断了的右臂滚到谢盈脚边,却连一滴血都不曾溅到他身上。
再滚烫的血,都被冰雪冻成了霜。
谢盈侧头,瞥了眼树干上附着薄冰的长明剑,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抬手拂去自己肩头落下的雪花。
来人行事如此霸道,宗门大殿外却噤若寒蝉,无一人敢出面嘲讽其多管闲事。
此等场面,已不用去猜来人是谁。
谢盈抬眸,正好瞧见那抹黑色身影踩着浮云碎雪,带着无形威压从天而降。
江献缓缓落了地,右手微抬,长明剑便重新飞回他掌中,剑身一滴血都不曾沾染上。
白绸下一切情绪滴水不漏,唯独浅淡唇角,扯出冰冷平直的弧度。
两侧修士无声让出一条路来,修为浅薄者,已在他周身威压下喘不过气,心中颇为无奈。
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区区一件小事,竟也能惊动江剑尊出手?
长明剑于江献掌心翻转,刚对准沈自如眉心,却又倏然停滞在半空中。
就连空中肆虐的风雪都一并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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