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能是我自己买的?”古老头反问,他距离知天命的年纪也没几年了,早年是成过婚,但媳妇嫌家里太穷跑了,之后便再没娶亲,这多年写字也仅仅够糊口,哪里有钱置办新衣裳。
“要是夏天你说我还信,冬日里你不多攒钱买炭去买新衣裳,这是不打算过日子了。”冬天冷,光靠柳絮是熬不过去的,尤其是近些年冬天那股子冷更像是钻进骨头缝一样,壮年汉子都撑不过,更别说老人孩子。
如此再穷的人家也要咬牙攒一笔炭火钱,不必用好炭,孬炭只要能点燃有个热度也成,只是用这样的炭呛人,得靠着窗户烤,古老头这样独居的更要买,不然一个冬冻死了,还要翻春人出来串门才晓得,等到那时候尸体只怕都叫耗子啃完了。
“日子还是要过,不过我寻了份新差事,比街上写字挣的多,不置办身体面衣裳如何叫东家满意?”古老头也不恼,他这样的穷老头突然乍富旁人肯定是要问过,正好宣传宣传大当家说的什么舆论。
“差事?你这老头肩不能抗手不能提,难不成也随咱们巷子的赵家婶子去扫街?”
扫街这差事也不是说不挣钱,只是比起工地卖苦力挣得少,也就适合身子骨还硬朗又没事做的老头老太,古老头虽然身子骨差点,真要扫街大抵也行,只是这扫街的差事早就招满了,要是没有老头老太病了或是去了轻易不会换人才对。
“扫街我那些老旧衣裳穿着就是,置办新衣裳扫街我是闲钱太多了?”古老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这商贩往日看着机灵,怎么今个儿这么不开窍。
“那是——”商贩忽然倒吸一口凉气,“县学有着落了?”
县学的事县里已经传了小半月,私底下不是没人认为大当家不打算开县学了,甚至有热血上头还打算去县衙门面见大当家,要人改主意。
只不过这伙人也就是一时半刻的胆子,等真走到了县衙门口,看着县衙门口值守的黑熊寨汉子,又一个个胆颤心虚的迈回步子。
古老头矜持的点点头,不过没把自己已经任职山长的消息传出去,不然怕是他窝棚的门都要给踏扁了。
“唉哟,可了不得啊古老头。”商贩激动的手舞足蹈,紧接着又像是做贼一样悄悄靠近古老头,还用手挡着嘴,用气声询问,“那大当家可有说入学的束脩怎么给?”
“你家是打算两个都送还是只送一个?”
“我家小的还不满岁,只送大的。”小的要不要送去县学,他还是打算看看县里其他人是什么打算,人都讲究个从众,他是不想做出头鸟给人议论的。
“哦,你家大的是儿郎,得要十两银子,你家小的是哥儿,要是满岁送去,不足二两。”古老头半点没说要是两个孩子都送去会有减免的事。
“什么?咋差这么多?”姑娘哥儿只收二两,儿郎要收十两,哪里有这样收束脩的。
“还不是县里百姓不想把家里姑娘哥儿送去县学,大当家原本都不打算开县学了,没成想消息先走漏了出去,眼下县里百姓都眼巴巴盼着,逼得大当家不开不行。”
“那也不能这样收束脩啊,这样收县里几个百姓给的起。”
商贩愁啊,他家条件是好了些,可他们在县里还租房子住,黑熊寨过来后县里的租子又涨了不少,这还是有黑熊寨插手的缘故,方才没叫房东漫天要价。
如今买卖得钱虽然比从前多,但他还想着凑钱等城南那边修好后,卖套自家的小房子,如今束脩要这么贵如何给的起。
“那有什么办法,姑娘哥儿念了书出来都是要给黑熊寨做事的,人收二两是给自家培养的,便是不送等到了年纪进工坊也教就是费点劲罢了。
可儿郎读出来不去工坊也有的是活干,那不给黑熊寨干活费那么大劲培养出来,给他人做嫁衣,傻子才干,十两已经比从前县里私塾便宜,毕竟黑熊寨是包笔墨纸砚和书本费的。”
“可大当家这样安排,只怕原先想送姑娘哥儿去书院的,也给不起了。”一家子肯定是想方设法先让儿郎读书,有的人家疼孩子,自然也是愿意把家里的姑娘哥儿送去县学的,现在儿郎束脩这么高,如何还能再掏出钱给别的孩子念书。
“也是,这个情况到时候我给大当家说说,眼下告示还没发出来,还有转圜的余地。”古老头为难的看向商贩。
“诶,劳烦你了古老、呸,我这张嘴,什么老头该叫你古先生才是,如今你是县学钦定的先生,定然比我们这些人容易见着大当家,劳你跑一趟给大当家说说,要是把儿郎的束脩也调到和姑娘哥儿一样,保管大家伙都送家里孩子来念书。”商贩这个功夫已经拍上马屁了。
“只怕不成,还是我方才那个道理,你们这些人光是嘴上说说哪里顶用,不消大当家,我都是不信的,到时候束脩一减,结果你们又偷奸耍滑只送儿郎过来念书,加上人多势众,大当家能奈你们何?
如果你们打这个主意我劝还是尽早打消,咱们这位大当家说一不二,要是晓得你们偷奸耍滑,便是人多不能把你们全抓了,直接把县学一关,银子一退,你们还能和黑熊寨说理不成?”
古老头这话说的实在,便是商贩不这样想,其余县里人少不得有这样的人,先把狠话撂下,知道没有余地才能叫这些人服软。
“哪能?我家娘子可是说了等我幺儿到了岁数也是要送去县学的,古先生你尽管去,我这就回去把话告诉我媳妇,让她给各家说说。
开个县学可是大大的功德,是对咱们全县都好的事,眼下工坊的娘子郎君都还要认字呢,姑娘哥儿如何不能入县学,你只管告诉大当家,但凡有一家这样干,只管收他家十两。”
商贩拍拍胸脯保证完,就急急忙忙收拾小摊子的杂货准备回去,今日不买卖也就损失几十文,撑死了二三百文,可要是把这事给大家伙都说,那能省下的就是八两银子,孰轻孰重这点商贩还是看的清楚。
商贩一走,古老头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此事成了一半,还是大当家有法子,想必等这个消息传遍县城的时候,大当家和大当家夫郞再出面,县学种种安排便能顺理成章的执行。
商贩一走,古老头也不在街边守着了,不然等会铁定有一伙人过来问东问西,还是先躲躲,家也是不能回的,于是古老头干脆往县里荒废许久的县学走去。
县里的县学地盘距离县衙门并不近,虽是官学但里头读书的秀才又有几个能当官,隔远些也免得平日里一些心术不正的书生特意围堵县令攀关系。
听大当家的意思,之后的县学也是在眼下荒废的县学上重建,县学的占地面积算大的,盖因县学除了学堂还有不少给学子准备的宿舍。
县里孩子过来读书,宿舍用不上也能改成学堂,容纳县里这些孩子绰绰有余。
乡里的就麻烦些,有的村子距离县里实在远,要么一个村派牛车每天接送,要么就要在县学给人置办住宿的位置。
五岁住宿到底年幼了些,估计还要请几个婆子郎公照看,如此算县学的地盘就不够大了,而县学周围的地也都是住宅,从前许多书生住不惯县学的宿舍,有钱的干脆搬出来到附近租住。
要是把周围都民宅都占了,大抵是要给人补偿城南那边的房子,按古老头对县里百姓的了解,多半是巴不得如此。
城南的房子小部分有了雏形,许多人远远在外头一望,都晓得城南修的房子是顶好的房子,现在县里的百姓都顶顶羡慕在城外小楼暂住的城南百姓,恨不能以身相替。
不过黑熊寨也不亏,县学外头一条街是能匀出地方修铺子的,到时候这里的铺子租金可不得了。
正畅享未来的古老头不知道先头他的话被商贩说给自己娘子,他娘子又给同巷子的妇人郎君口口相传,不过一个上午,不说县里的百姓就是县外住的百姓都晓得县学的事了。
真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人骂黑熊寨黑心肝,有人愁万一旁人不按规矩办事会不会影响自己孩子入学,十两实在太多,按二两算,把家里全部孩子都送进去,才四六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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