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佛系与假佛系(286)

　　第二天, 他拿出包裹里面的脏衣服穿上，来到了工地。

　　招工者一看他的样子，皱了皱眉：“没干过苦力？”

　　顾向航生怕对方不要他，连忙道：“在工厂里打过一段时间的工。”

　　实际上，这是他在罐头工厂的遭遇。

　　招工者深吸气，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顾向航见状笑了笑, 悄悄从口袋拿出两块奶糖给招工者。

　　招工者摆了摆手：“得了，这儿不兴这一套。奶糖是小，万一为了你这点东西被逐出绿苏县，就是你给我一万块糖也赔不起。”

　　顾向航赔笑，实际上心里惊诧。

　　末世放大了人的恶习，贿赂一事绝不少见，即便是在身为四大基地的曦光，也是贿赂成风，没点物资在里面就是寸步难行。

　　即便是顾家，每个月都得从自己的仓库里提出20%的物资用来打点。

　　一时间顾向航愣住了，不由思考自己是否记忆错乱。

　　招工者又看了顾向航几眼，最后挥了挥手：“算了，去领安全帽吧，这儿像你这种人也不少，在末世前，这些人都是什么老总，博士生，现在岗位罕见，照样在这里搬砖。”

　　顾向航连忙道谢，招工者哼哼了两声：“我可提前说好，要是今晚的工作不达标，明天可就别来了。”

　　顾向航点头，微微弯腰。

　　到了中午，顾向航排队打饭，他今天搬了很多重物，手一直在颤。

　　打饭阿姨一看他的样子，便多给他打了一勺。

　　“肉……肉丸子？”顾向航震惊。

　　“新来的吧？咱们每个礼拜能吃一次肉，每人限量一个丸子。”一旁的工友从口袋拿出一个塑料纸，用筷子夹住肉丸，小心翼翼放进里面。

　　好不容易发的肉丸子，工友可舍不得吃，他打算带回去，到时候将丸子切开，全家人一人吃一小口。

　　顾向航也想带回去，但一想到妻女还在客栈，顾途为了招待他们，可是顿顿有肉，如此一想，也就算了。

　　不过，今天的午餐还是带给了他震撼。

　　中午是菜和馒头，馒头是粗粮馒头，口感一般，但管饱。

　　顾向航咬了一口，鼻腔里都是玉米香味，没有任何添加剂。

　　菜是炒红薯叶，炖豆腐，和炒土豆丝，都是成本比较低的菜。

　　顾向航随着顾途回到绿苏县后也吃了不少好东西，但他却不觉得这些菜粗糙，相反，放在曦光基地，同样是基地基建大楼招工，顶多就是一碗能稠些的面糊糊。

　　顾家虽不至于吃糊糊，但也不是顿顿能吃上蔬菜，更别提吃到饱。据他所知，基地甚至有人大半年没有吃过蔬菜了，土豆倒是时常有，可哪儿来的油去炒土豆啊？大家一般就是烤土豆，不过现在，大家可以用可燃能源也越来越少了。

　　这是自己劳动赚取的食物，顾向航狼吞虎咽，吃起来没有一点负担。

　　旁边的工友笑了笑：“第一次来？”

　　顾向航：“嗯。”

　　工友稀罕地打量他：“绿苏县最近可没什么名额了，现在一天最多也就进五六个，你是什么情况。”

　　顾向航快速吃完了一个馒头，喝了碗稀米汤：“我是暂时的，过两天就走。”

　　工友：“噢，这暂居证可不好办。”

　　顾向航笑了笑，没有告诉对方实情。

　　两人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继续干活。

　　顾向航因为没有经验，搬铁架子时手一松，险些砸到了脚，好在有工友帮忙。

　　工友便是之前与顾向航搭话那个，见状一笑：“你悠着儿点，我头一天来的时候也被砸了，当时脚疼了快一个礼拜了。”

　　顾向航道了谢，这块的架子有些多，工友便帮忙，两人一起抬了过去。

　　“不出半年，这个顾回驿站绝对会再次扩张。”工友信誓旦旦道。

　　顾向航低笑：“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

　　工友狡黠道：“大家都知道会扩展，但你知道会扩展到什么地步吗？”

　　顾向航：“能猜到。”

　　工友：“嗯？”

　　顾向航长话短说，用自己当时做生意的经验分析一通。

　　工友顿了顿，沉默着随顾向航将铁架子放好。

　　顾向航直起腰，工友看着顾向航的脸，试探道：“顾总？”

　　顾向航一愣：“你是？”

　　工友大笑：“我就说怎么看起来眼熟，我李万，北科建材的，咱们之前谈过生意。”

　　一股电流从顾向航脑海穿过，顾向航愣愣道：“李总？”

　　李万拍了拍脑袋，无奈道：“当年我是建材公司的董事长，现在天天在这里搬建材，也算是专业对口了。”

　　顾向航哑然失笑：“换个角度，当年和我合作过的人，我现在连5%的人都遇不到。”

　　李万叹了口气：“也是，能活下来就已经强过很多人了，更别提我现在还能吃饱饭。”

　　李万笑声明朗了些：“我不敢相信这世界怎么突然就到了末世，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运气这么好，竟然能带着家人在绿苏县落后。如果不出意外，我是这辈子都不用担心生存问题了，对了。”

　　顾向航：“怎么？”

　　顾向航与李万返回，继续去搬铁架子。

　　李万压低声音道：“我也就是看在与顾总的交情，所以告诉顾总。我记得顾总家里有女儿，今后要是有空，让女儿多看看课本，现在不似末世前，大家都光顾着活着了，现在的孩子谁学习啊？咱们孩子现在学，等将来末世结束了，咱们孩子就赢在起跑线了。”

　　顾向航多看了李万一眼，摇了摇头。

　　李万“啧”了声：“你可别不信老哥我啊！”

　　顾向航怎么会不信？

　　只是现在，真的很少会有人让自己孩子去学习了。

　　至少在顾向航的世界是这样的。无论是他认识的势力，或者是曦光基地自身，甚至是顾家。

　　如果孩子有时候，大人会更倾向于让孩子学习生存技能，或者想办法让孩子也打工，多赚一点口粮。不是他们不相信末世不会结束，而是他们处在这朝不保夕的危险世界里，很难确定自己会活到末世结束。

　　整个曦光，也就只有首领孩子偶尔会学习。

　　顾向航和李万再次将铁架子办公区，顾向航也不再沉默，而是抬头盯着李万的眼睛：“让孩子学习的人家多吗？”

　　李万挠了挠头：“哎，也不少了，老哥也就是给你打了个信息差。现在绿苏县有30%的人家已经让孩子好好学习了，毕竟现在工作有限，也轮不到孩子去赚钱，那让他们闲着干什么？不如多看两本书，我看啊，绿苏县将来会发展越来越大，等到时候，需要的人才也会越来越多，我们也会慢慢老了，将来就是孩子们的天下。”

　　顾向航道：“将来绿苏县会有更多的孩子开始读书。”

　　李万：“那是当然，哎，都末世了，教育还是这么卷。”

　　顾向航揉着太阳穴，眼底划过一抹苦涩。

　　教育不卷，只是绿苏县卷，因为它安全，富足且给人无限希望。

　　夜晚，顾向航回去了，钱茵将手里刚撮合的棉线装进麻袋里，这是她好不容易从驿站领到的工作，黄姑娘一直说她是客人，想要什么直接从驿站拿就好了。好在她态度坚决，才避免又欠下人情。

　　她与回来的顾向航对视，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苦笑。

　　钱茵问：“让小熙继续读书吗？”

　　顾向航摇头：“不读，在我们这个环境，读书的作用不大。”

　　说来也可笑，他们顾家末世前是A市声名显赫的书香世家，末世后在四大基地的曦光也有一席之地，而现在却连支持女儿读书的能力都没有。

　　“如果不是顾家人就好了。”顾向航低喃：“但也不能不是。”

　　“小熙……”钱茵道。

　　顾向航：“带走吧，我们不能给小途添麻烦。”

　　钱茵：“我也是这样想的。”

　　钱茵看丈夫情绪低落，安慰道：“好啦，毕竟我也是F大研究生，今后我带小熙干活的时候会多给她讲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