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冠天下[重生](55)
“陆庄主,没有意义了。”连山赫眼皮一掀,折扇轻点在手心,温声开口,“再挣扎,你的本命剑就要碎了。”
在他身后,在他身前,黄泉已成为废墟,乱石横倒在地,墙面颓败不堪,天镜收入鸿蒙戒刹那,甬道中最后一点光线被黑暗吞没。
这时一道微光碎屑浮现在半空,倏地朝黄泉之眼的地方飘去。
“你看,这就是你的江栖鹤。”连山赫抬手一指,瞬息间动荡再起,赤红的水从甬道转角处奔涌而来,漫过路面。
折扇在指间轻转,连山赫右手抚上胸膛,倾身致礼,声音带笑,“他把黄泉之眼打破了,某在此谢过。”
第58章 千灯照夜(二十六)
第五章千灯照夜(二十六)
遍布伤痕的本命剑回到陆云深体内, 他迎着奔涌而来的水流走上前,将落在石缝中的鸿蒙戒捡到手中。
连山赫带着陈一离去,甬道内还活着的,只剩下陆云深与其他三个十圣。后三者被巧雀的巨大机关人偶遮挡在身下,互相对视一眼后,皆不知该如何开口。
在他们的认知里,江栖鹤死在黄泉, 就意味着世界也毁了。
一个即将毁灭的世界,唯一的救世人死在不该死的地方,无人知晓自己应当何去何从。
冰冷的水漫过小腿, 素白衣角被牵动着翻飞起落,陆云深把这枚白色指环戴在左手食指间,开口时语气异常平静:“你们早就知道连山赫要用阿鹤的魂魄来毁掉黄泉之眼?”
“对。”沉默持续了半晌,说话的人是狩魂穿杨, “只要春风君还活着,他必会进入黄泉, 而黄泉之眼必毁;若春风君死在黄泉外,他的魂魄便不必经过黄泉,黄泉之眼就是安全的。”
陆云深又问:“黄泉之眼毁与不毁,到底有何影响?”
“既然已经摆明了态度站到连山赫对面, 这些话便不妨告诉你。”狩魂穿杨提唇笑了一下,道,“连山赫想要肃清七州,创造新世界, 而虚渊与黄泉之眼是两大阻碍。”
这话不亚于头顶忽然劈下天罚雷劫,可饶是如此,陆云深的神色依旧冷若寒霜,半分不变。他“哦”了一声,逆着流水,往甬道那头行去。
“陆庄主,没用的,你节哀吧。”琴魔追了他几步,手掌曲成拳头。
陆云深脚步未顿,置若罔闻。
他踩过碎石,踏过乱墙,疾步行到黄泉之眼本该在的位置。
那半圆形的墙上,两道门飘摇欲坠,半开半合,光芒与阴暗在此间交织,映得流淌在废墟间的赤红泉水好似一滩陈旧的血。
陆云深目光一触即收,手指逐渐屈起,一步一步往黄泉之眼内走去。
已被毁坏的黄泉之眼不再只接纳魂魄,换而言之,它失去了作用,变得与一潭普通的水无异。
陆云深缓慢下行,当水没过胸膛时,他听见沙沙的扑翅声从其中一扇门后传来。
光芒被一点暗绿破开,绿羽鸟急匆匆地扇动翅膀,穿过门上破开的大洞后倏然压低翅膀,用鸟爪勾上陆云深肩头。它喙上叼着一支拇指大的玉瓶,光芒晦暗间,不太辨得出本来颜色。
阿绿青蓝色的眼睛狠狠瞪视陆云深,将玉瓶丢入水中。
“你能不能争点气!当年老江下虚渊,我们可没有一个人寻死觅活的!”阿绿毛茸茸的脑袋顶了陆云深一下,“他会回来的,他总是不会让人失望!”
陆云深无声地偏转脑袋,似乎在问已是如此境地,要如何回来。
阿绿拔高音调,清脆的童音被拉得尖锐,它翅膀尖朝下,狠狠点了两点:“你看这瓶子!”
陆云深垂下眼眸,只见这拇指大的玉瓶在水中上下翻转,而赤色泉水深处,竟浮现点点银光。
银光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聚拢,逆着往外奔流的泉水涌入瓶口,等整只玉瓶被银光填满时,它咚的一声从水中弹飞。
“接住!”阿绿用翅膀糊了陆云深一下。
陆云深依言照做。玉瓶落入他掌心那瞬,一点分外熟悉的气息没入体内,他眼神轻轻晃了晃,这时绿羽鸟急吼吼地抓起他衣衫,拽着他往黄泉之眼外走。
“你是怎么……”陆云深失声道。
阿绿打断他:“你别问!”
陆云深心中有了个猜测,当即闭口不言。
阿绿带着他往那扇黑暗的门走。一人一鸟方越过门扉,就见地面亮起一个阵法,接着脚下一空,坠入某条散发着咸腥味儿的河流中。
传送的过程不长,眨眼功夫不到,陆云深与阿绿就从某个宽阔海面上冒出脑袋。
空气咸湿,放眼望去,海岸边渔村寂静,捕鱼的器具在月光下银芒灿灿,一条条风干的鱼挂在屋檐下,随风轻晃,散发出独特风味。
阿绿踢着腿爬到陆云深肩头,甩了甩脑袋后,惊叹道:“哇,没想到黄泉连接着戚涣海!难怪会冒出长腿的玉锦鱼!”
想起江栖鹤描述玉锦鱼时的表情,陆云深不禁一笑,但那笑意稍纵即逝。他把肩头那坨被打湿了、难看得要死的绿羽鸟揪下来,提气纵身,飞掠至岸上。
“左边丛林!”阿绿忙道。
陆云深沉声问:“有接应?”
阿绿点头:“算是!”
那处又是一个传送阵法。
光芒明灭后,陆云深发现他们来到了“名字要取七个字”门派祖师爷开辟的独立空间——那座古塔中。
阿绿一点都不惊讶,只道:“待会儿上了顶层,你就把本命剑拿出来,让老江再附上去。”
陆云深沉默了一阵:“我的本命剑损坏得严重。”
“啊?”绿羽鸟浑身的毛炸开,差点儿从陆云深手里栽出去,“怎么就损坏了!”
陆大庄主不想与它解释那么多,但旋即记起了在偃琴洞窟得到的一件东西——天华婆娑舞。他将阿绿往楼梯栏杆上一放,从鸿蒙戒里取出天华婆娑舞的同时,召出了本命剑。
数日已过,天华婆娑舞依旧优雅洁白,而陆云深的本命剑已是伤痕累累,好不狰狞。
阿绿只敢看了一眼,不敢细想。见到这朵白花的刹那它心下了然,便道:“那我把老江送上去,你先在下面把剑修复好。”
陆云深“嗯”了一声,将拇指大的玉瓶交给阿绿。
阿绿马不停蹄地从中庭笔直往上,飞速窜到顶层,再依着先前在黄泉里得到的指示,把玉瓶放在屋中央的几案上。
香炉仍焚着,此处变回了初见时的模样,但就此打量错目的一瞬,玉瓶瓶口银光流淌而出,如同烟雾般袅袅往上,勾勒出一个人形。
它阿绿迅速收回眼,好奇地往前凑了一步,想看清楚这破碎的魂魄要如何拼凑,但说时迟那时快,一股力量自身后袭来,拽着它往后、将它丢出顶层。
绿羽鸟嗖的一声跌回陆云深身旁,后者盘膝而坐,正以元力驱动天华婆娑舞修复本命剑,连余光都没分出半丝给它。
阿绿悻悻地嘀咕一声,抖了抖尚且半湿着的羽毛,走到另一侧窗前。
*
江栖鹤在古塔顶层见到了一个人。
这人白衣黑发,支着腿坐在把太师椅中,正低头摆弄手上的六色魔方。
“你是?”江栖鹤挑着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又捡了把椅子坐进去,才开口。
他们之间隔着一方几案,精致小巧的香炉置于其上,线香无声燃烧,佛手柑与檀木香弥散开来,清甜不腻。
江栖鹤话问出口后好半晌,对面人才抬起头来。
只见这人肤色瓷白,眼型狭长漂亮,眸是浅淡的琥珀色,揉碎在里面的光芒逼退星月。他眼角小痣一点,在飘渺轻烟后若隐若现。
江栖鹤眸中闪过一丝异色,“镜子?”
手上转动魔方的速度不减,对面的人眉眼弯起:“镜子的话,不该姿势也一般?”
“你说得也是。”江栖鹤若有所思地点头,伸出手去将香炉旁的坚果盘勾到自己面前,拈起一枚腰果送到口中,“不过你方才转错方向了。”
“哦?你居然能看出我转错了?不应当啊……”对面人半眯起眼睛,顿了半拍后,猛地前倾身体,“你乱说的吧?”
江栖鹤毫不在意被识破,漫不经心地“嗯”了声,道:“你到底是谁?”
“你看不出来?我就是你。”对面人翻了个白眼。
江栖鹤也翻了个白眼:“啧,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就是我了。”
对面人干脆利落地将魔方往身后一抛,双手环抱在胸前,语速飞快地说出大串江栖鹤在穿来七州前的英勇事迹,从小学表演话剧自告奋勇扮做巫女到大学军训故意装晕,涵盖之广泛,可谓是丰富多彩。
听着这些糗事,江栖鹤干脆把坚果盘捞到自己怀里,吃得面不改色。
“你说,除了我们自己,还有谁知道得这么详细?”对面的人微微一笑。
江栖鹤不是不信,而是有些不敢相信。但从这座塔的内在摆设,焚香的味道,以及玩魔方的笨拙来看,都与他相似极了。
他半敛眸光,盯着花瓣状瓷盘其中一角中那孤零零的杏仁看了半晌,才道:“为什么会有两个我?”
“不止两个你。”对面的江栖鹤说完起身,从书架里取下一套茶具,不慢不紧地泡起茶来。
看这架势是要长谈。
江栖鹤把坚果盘放回案上,拿过一旁的毛巾擦手,慢吞吞地踱去帮忙。
也不知这人是从何处取的水,闻着便知格外甘甜可口。他盛了一半水的茶壶放到炭火明亮的小炉上,偏头对江栖鹤道:“你会来到这里,证明黄泉之眼已经被毁了。”
这话使得江栖鹤眼角颤了一下,翻转下扣的茶杯时不甚磕出轻响。
身边的人恍若未闻,继续往下说:“为什么说不止两个你呢?因为现在的局面,是无数次重来的后果。”
江栖鹤不由蹙眉:“无数次?”
另一个人耸了耸肩,口吻轻松:“对,最初的时候,我施了些小手段,将我创建的这个门派作为据点,再把时间扣成了一个圈,让自己、也就是我们,能够从穿越到七州这个截点开始,一遍又一遍重来。”
“为什么?”江栖鹤问他。
“因为不想死得这么憋屈,所以我们一次一次地重来,收集信息,反馈给下一个人,来试图扳倒连山赫。”说话人眼睫轻颤,眸底泛起冷光,“你能跟我讲讲现下是何种状况么?”
江栖鹤把从离开虚渊后一直到来此地前的事都说了一遍。其实也就短短十数天而已,却漫长得望不见尽头,他最后一个字收尾,身旁人已经开始往茶杯中斟茶。
他低声呢喃着:“没想到这次陆云深站到了你这边……”
“以前没有吗?”江栖鹤不禁疑惑。
茶是普洱,茶汤褐红,在青白的茶杯中冲开,清澈透亮。两个人并肩而立,皆双手捧住茶杯,右手食指微微上翘,扣在杯口边缘。
另一个人捧起来轻轻抿了一口,才道:“以前没人去洛夜城。”
他没有给江栖鹤太多的思考时间,旋身坐回椅子里后,接着话头讲:“枯荣剑站到你这边,巧雀、琴魔与狩魂穿杨也站到了天镜对面,是个比较好的局势,这一次,我觉得有希望干翻连山赫。”
江栖鹤跟着坐到他对面,眉梢轻挑:“不是连山一家?”
对面人笑了一下:“早就称不上“一家”了,在我们还没跳下虚渊前,连山一族的其他人就被连山赫杀光了,包括那个所谓的‘哥哥’。否则,怎么会有闹出这种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