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麻烦用点力(43)
或许老人内心也会有些谴责,他最终还是食言了,违背自己的承诺。
大概是他脸上的表情让旁边的人吓着了,有人安慰他,说,生老病死是人生之中的一个阶段,是不可避免的。
宋子昱摇了摇头,告诉对方,他没事,只是有些难过。
所以他哭了,已经很多年没有流泪,这一刻,压制的情感如同破开的水闸,汹涌般发泄。
他曾经亲手把离他触手可及的人推出去。
失去的东西可能再也不会拥有了,但他放不下,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个人的脸会出现在他的脑中,再也无法忽视。
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宋子昱拿出手机,按了几个数字,几乎每天都会偷偷按很多遍,却没有一次打出去的号码。
这次也是一样,他删了又按,按了再删,没完没了的重复着无意义的事情。
该怎么说?告诉那个男人,他错了,他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能不能给他一个补救的机会…
一句错了,一句不知道,这样就能理所当然,心安理得的恳求对方的原谅?
宋子昱调到短信那栏,试图发个短信过去,可他发现大脑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人拍他的肩膀,宋子昱抬头,涣散的视线有了焦距,他接过对方递来的纸巾,说了声谢谢。
老人的葬礼很简单,送他走的是他曾经教育过的孩子,给他穿寿衣的也是他的孩子。
一世都在为教育作贡献,没有家庭,没有妻儿,好在他有一群在他的教育下懂的感恩的年轻人。
两米左右的松木棺材,一堆尘土,一生的终点。
冬天的雨很冰,风很咧,宋子昱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肩膀,他感觉很冷,那种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冷意让他浑身血液都有种即将凝固的感觉。
坐进车子里,车轮碾过一地的雨水在雨幕中驶过。
雨刷左右摇摆,清除着车玻璃上的雨水,然而前面的景物似乎依旧模糊不清。
因为车内外温差的缘故,玻璃和后视镜上起了一层雾气,宋子昱抿了抿唇,调整了一下车内空调上的暖风。
拧紧的眉间有极深的阴影,他转着方向盘,有些心不在焉。
脑子里不停的浮现杂乱无章的事情,例如,该以什么心态出现在何文面前。
记得前不久,何文告诉他,恩情和爱情的区别,他可以断定,对何文上了心,没有别的附带因素。
宋子昱眯起双眼,他无法把那张耿直温柔的脸跟现在野性张扬的脸重叠。
太不一样了,除了一模一样的脸,其他的找不出一丁点可以证明是同一个人的地方。
问题出在哪?
说不上来此刻心里什么感觉,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潜意识里给自己找借口。
想找出为什么他以前不会去关注何文,而现在控制不住的想靠近的原因。
思绪有些絮乱的他在看到迎面而来的一辆大卡车时,鬼使神差的没有第一时间转动方向盘让开,而是停顿了一两秒,短暂的时间,他脑中一闪而过的画面是自己躺在医院,何文来看他。
车外喇叭声突然连续的彻响,宋子昱终于从那种可怕的念头里惊醒过来,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汗水有些打滑,他快速的打着方向灯,车子险而又险的从大卡车边擦了过去。
擦过的那一霎那,他似乎都能感觉到车子带起的震动,震的他双腿有些麻痹。
过了很久,宋子昱才抬手抹去脸上的冷汗,后背渗出的汗水把衣服打湿了,这会有些黏湿,从死亡路上兜了一圈,混沌的大脑竟然开始清晰。
如果是以前的何文,那他躺进医院,对方肯定会去看他。
但是现在这个……可能就算他刚才没躲开,当场死亡,估计都不会来。
宋子昱出现在剧组的时候,工作人员谁也没敢上前跟他搭话。
老人死的那天,他跟王伟请了几天假,对方语气不怎么好,也是,《破茧》拍摄以来,他请假的次数不少,媒体也报道过,说他耍大牌。
没办法,Y市离T市有点远,总是克制不住想去看一眼那个男人。
“宋子昱,你今天还能拍吗?”王伟走过来,脸色有点沉,目光从宋子昱充满红血丝的眼睛上扫过。
宋子昱嗯了一声,早点拍完,把手里的工作处理了就去找何文。
“子昱,你怎么了?”韩文文静静的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男人,轻声询问。
坐在椅子上,双手握住水杯,然而杯子里的温度一点也没让他感觉到暖意,宋子昱的声音里有着叹息,“我不知道。”
“跟他有关?”看到对方面部表情有些许变化,韩文文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过去了那么久,也放开了,却依旧有些怅然。
宋子昱喝了一口水,清冷的目光似乎又被其他情绪遮掩,思绪有点飘远。
那时候他在拍完《拭去的青春》后,演艺道路就开始越来越顺利,也越来越忙,每天的行程排的很满,一天睡不了几个小时。
记得有次参加一个广告的拍摄,他被摄影师指责了,那个摄影师是出了名的苛刻,不管多大牌的明星在对方面前,都是同等的待遇。
达不到他的要求,一样被训斥。
那次他看到何文站在角落,安静的看着他,很容易被忽视掉。后来没多久,摄影师被人打了。
这类的事情很多,现在想想,似乎那些年几乎给过他脸色的人都出现过各种奇怪的遭遇。
宋子昱心里有点苦涩,原来他得到的成功都是那个男人在背后默默付出。
那为什么在几个月前突然变了,看他的目光只有鄙夷和冷漠……
韩文文凝视着记忆里一向清俊冷漠,现在却露出迷茫不安表情的男人,“子昱,你知道我在你眼里看到了什么吗?”
没有回答,宋子昱抬了一下眼皮看她一眼,又垂了下去。
“对他的欲望。”韩文文轻咬红唇,“以前只是很淡,不容易发现,看现在已经强烈到有些可怕,我相信他也一定看到了。”
心里一震,何文也看到了,会不会觉得他很可悲,然而宋子昱面上也只是皱了皱眉,停顿了很久,“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以前的何文看他的时候眼睛会躲闪,有激动和温柔,还有很浓的情感,现在的何文……
如果只是何文策划的一出戏,只是为了让他后悔,让他难堪,那该有多好。
他可以陪着何文演下去,直到对方喊卡,喊过。
然后那些过往就真的可以全部过去,一切重新开始。
当天的戏,宋子昱没有出多少错,基本都是一次性过,仿佛之前的那种悲伤落寞都只是错觉,大概也就只有做了他报纸上的女友的韩文文知道他已经在奔溃的边缘徘回,随时都会掉下万丈深渊。
宋子昱在过完日夜煎熬的五天后接到了一个电话,“《拭去的青春》那部电视剧的导演是陈勇,是出了名的GAY,他在两天前去过一家俱乐部,买了里面的坐台MB一夜,很不巧,那个MB是我朋友。”
电话里的女声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宋子昱揉着眉心,眼睑下的一圈青色极为明显。
“他说陈勇喝了点酒,在床上的时候胡言乱语,提到过何文,因为我有次跟他提过,所以他就留了心眼,套出了对方的话。”
宋子昱握紧手机,内心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只要他再往下听,所有的一切都会改变。
他的人生再也没有光了。
“陈勇说那部电视剧一开始确定的主演不是你,是另一位演员,他说你之所以会红,是何文卖了自己的身体给你争取来的。”直接的话语,没有一丝婉转,那头又有声音,“对了,陈勇那根东西不行,我朋友说他喜欢别人用假阳具去捅他,他才能射。”
最后一句宋子昱并没有听到,他已经用力关掉手机,脸上的表情是骇人的苍白,浑身都在止不住的发抖。
满脑子都是那句,你之所以会红,是何文出卖自己的身体给你争取来的。
心口仿佛被一只大手揪住,痛的他喘不过气来,宋子昱痛苦的皱紧眉头,绷紧了下颚。
恶心,他觉得自己好恶心。
胃里一阵翻滚,宋子昱蹲下身子开始干呕。
片场的工作人员看到这一幕,全都赶紧跑过来,现场乱成一锅粥,大家伙七嘴八舌的询问。
宋子昱咳嗽了几声,有鲜红的血液顺着嘴角滴下来,染红了他的衣领。
“吐…吐血了。”有人吓的大声尖叫。
“宋哥--”
“子昱。”
耳边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宋子昱眨了眨沉重的眼皮,他缓缓放弃了挣扎,将自己彻底陷入黑暗。
不要醒来。
这是他最后的意识里浮现的一句话。
何文接到韩文文电话的时候,他正在跟方军逛超市,快过年了,买点年货之类的东西。
毕竟公司上下不少员工,过年的时候发点福利,也不会多么昂贵,吃的喝的用的,纯粹是为了过年的气氛。
“他住院了。”电话里韩文文声音很疲惫。
看了眼在身边给他挑选棉袜的青年,何文嗯了一声,他说,看到报道了。
然后,电话那头韩文文声音拔高了些许,有点像是从嗓子硬扯出的微哑,“为什么不去看看他?”
“旧同事的身份?”何文挑了一下眉毛,语气很淡,“那些狗仔队都在等着来点提神的。”
“他喜欢你。”那头韩文文坐在医院走廊的休息椅上,墨镜挡住了她通红的双眼。
何文听到这句话,仿佛听到多么可笑的话语,暴烈的双眼微微阖起,嘴角扬出一个带着恶劣意味的弧度,“他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喜欢他?”
旁边的方军抬头看了眼何文,推着推车走到另一处去给何文买内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