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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宅十余亩(15)

作者:宁雁奴 时间:2017-12-04 20:25:54 标签:温馨 种田文 布衣生活

  山洞外,歪脖子老树上,一根近乎成人手腕粗的杈枝,蓦然从中断截,刷拉一下就落到了地上。
  “……”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郁容慢了半拍,才陡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简直惊呆了:“好厉害,这是……什么武器?”
  差点脱口就说成“暗器”了。
  不过……
  这能“开花”的木头真的就是暗器吧?
  聂昕之微微低头,对上少年大夫隐含喜爱之色的目光……
  这一双桃花眼,每每笑起来,总似波光朦胧,旖旎含情,怎么看,都有一种勾.引人的意味。
  郁容渐渐收起了笑容。
  半晌没有回应就算了,怎么一直死盯着他的眼睛看?
  心里有些发毛……
  “聂大人?”
  聂昕之没有说明“暗器”是什么武器,直接将东西塞对方手里:“防身,里面的旋刀够发四次。”
  郁容没有拒绝男人的好意,道了声谢就收下了“暗器”。
  “往南坡走。”
  临出发,聂昕之这样提醒。郁容点头应了,没问为什么。
  “半个时辰内未归,便去寻你。”
  “请聂大人放心,我不会走太远的。”
  这位郎卫大人真是挺不错的人啊!少年大夫按照聂昕之的说法,朝南坡的方向走着,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把玩着“暗器”。
  怎么看,就是普通的木头,没想到内里的机关如此玄妙……不由想到了声名赫赫的“暴雨梨花针”,感觉二者的制造原理有些相似,不同的是,这个不知名的暗器,射出的是形状奇诡的旋形小刀。
  杀伤力当真可怕。
  逆鸧卫不愧是逆鸧卫,从一件小小的武器,就能看出他们真的很厉害——正所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把玩了好半天,眼睛不小心瞄到了一个草窝,郁容总算想起了正事。
  得赶紧找够吃的,万一磨蹭久了,大风大雨又来了可就麻烦了。
  收好了暗器,放下篓子,少年大夫一手拿着药镰,勾着树枝,另一手攀在树干上……
  草窝搭在树桠上,多半是鸟雀或者山鸡的巢,运气不错的话,也许能在里头摸到几颗鸟蛋。
  刚下了雨,树干又滑又湿,不好攀爬。
  好在草窝也不高。
  没一会儿,郁容的左手就够着了草窝……什么都没有。
  好吧,他高估了自己的运气。
  没摸到蛋就算了,从树上下来的时候,脚被绊了一下,要是反应快,一把抱住了大树,怕得狠狠地摔上一跤了。
  揉了揉生疼的脚踝。
  也没沮丧。
  郁容背起药篓子,重新寻找了起来。
  毕竟不是猎人,没想着这一趟能打到什么野味,主要目标就是挖一些野菜,最好找到几个鸟蛋。
  这个季节,没多少能吃的野菜。最多的就是荠菜。没一会儿,郁容就挖到了十几棵。
  随即又发现了蒲公英和薤白,能吃的不多,总归是添了菜色,让晚餐不至于太单调了。
  估摸着差不多够了,眼看天越来越黑,决定打道回府……哪料,就在离山洞十来丈远的矮木丛里,惊喜地发现了两个野鸡蛋。数量不多,够打汤即可。
  郁容回来得及时,才进了木屋,药篓子还没卸,外面就淅淅沥沥地降起雨了。
  雨越来越大,一直下到了黄昏,才慢慢地转小了,仍不见停止的迹象。
  风打着小木屋的门,哐哐地作响……屋里暗乎乎的,像是演恐怖片似的,有点吓人。
  郁容胆子不算小,就是遇到这样的场景容易联想,想着想着,偶尔就会觉得寒毛直竖的……咳。
  现在多了一个人,这样的地方、这样的环境,莫名让人心安了些许。
  屋里重新燃起了一篝火。
  几个土陶罐子接满了雨水。
  将新鲜采挖的野菜一株一株地洗干净,摘去老叶子,该扔的扔掉,再用水清一遍后沥干了,放在一边。
  角落靠墙有木头和干草铺的简易床。
  郁容走过去,翻掉了干草,从木板之间拿出了好几个竹筒。
  一个筒里是米,一个有少许的盐,还有塞满一竹筒的干香菇……
  原都是他带过来的,份量多了,几天也没吃完。
  准备离开时,不知怎的,想起了初中语文书上的那篇《驿路梨花》,忽是一阵心血来潮,就学着文里的做法,留下了米盐和干菜,好给后来者行个方便。
  没成想,未来得及等到后来者,自己就先行享用了。
  淘洗干净了米,放陶罐里上搁水烧煮着。
  储物格里还有一小片干肉,假装也是从床底下里掏出来的,用水泡了会儿,洗去了一部分咸味,用匕首匀称地切成了丝。
  泡开的香菇,同样切开。
  再将荠菜与薤白切得碎一点。
  肉、香菇和野菜,全拌在了一起,稍稍撒了一点盐粒,等陶罐里冒出蒸汽,米粒吸饱了水分、完全涨开了,将拌好的菜均匀地铺在其上。
  烧了片刻,诱人的香味飘出了陶罐,便掩去了大火。
  郁容找了一个竹碗,打了两个野鸡蛋,放进去,撒一小把薤白末,搅成蛋花。
  又刷干净最后一个罐子,装入清水。
  这时,米饭焖煨的火候差不多够了,便端到一旁放地上凉着。
  添两根柴禾,烧大火,煮起了蒲公英蛋汤。
  没一会儿,汤便好了。
  便是时候吃晚饭了。
  “聂大人,请用。”郁容含笑邀请。
  聂昕之也不客气,拿起竹碗和筷子,盛起饭来。
  不想,他没有直接开吃,却是将满满的饭与菜,送到了少年大夫的跟前。
  “请。”
  郁容有点意外,旋即笑开了,没有推辞,接过饭菜,说了声谢,等对方给自己盛了准备动筷时,这才吃了第一口。
  晚餐的气氛十分融洽。
  少年大夫与逆鸧郎卫仍是没多少话,可经过一天的相处,彼此之间添了些许熟稔。
  饭菜不算丰盛,两人吃得挺香。
  郁容的厨艺确实没得说。
  从中医学角度看,蒲公英、荠菜和薤白都能入药。
  蒲公英清热祛火,荠菜止血解毒,薤白通阳散结、对治蛇咬伤有奇效,再加香菇,有益气破血之效……
  看着简单朴素的一餐,饱含了良苦用心,否则有米有干菜,没必要特地跑一趟挖什么野菜。
  吃饱喝足了,清理干净餐具,将木屋收拾一番,遂开始整理今晚休息用的临时床铺了。
  原有的简易床铺,只有一臂的宽度,勉勉强强够一个人睡了。
  可现在是两人,总不好一个睡床,一个睡地吧。
  霜降已过,天气转寒,这样大风大雨的夜晚,温度很低,直接睡地上容易生病。
  于是干脆拆了原先的床,反正就是几根木头与木板随意搭的,拼拼凑凑,一张床就变成了两张。
  说是床,就是木板铺上干草,到底比冰冷潮湿的地面好些。
  干草足够多,一层一层的,尽量铺得厚一点。
  没有被褥,就往火堆多添几根柴禾,火烧得旺了,屋里就显得暖和,凑合一晚没什么问题。
  新床是聂昕之搭好的。
  一开始郁容打算自己弄……总不好支使伤患吧。
  可木头木板就那么多,不管他怎么弄,又找了些石头和柴禾,想搭成两张床,总也不成功……坐上就塌了,没办法睡上面。
  不等他怎么犯愁,聂昕之主动上前帮忙了,三两下的,轻而易举地就弄好了。
  郁容想打个下手,都没处插手……不由得汗颜,没想到据说基本是贵族出身的逆鸧郎卫,动手能力比他这个“村夫”厉害多了。
  搭好了床,在这个没有娱乐的夜晚,除了睡觉,没有什么可消遣的。
  临睡前,郁容又给聂昕之针刺了一回。
  再检查了一下伤口,已经没有大问题了。
  抹个几天的药,就可以彻底痊愈了,兴许连疤都不一定会留下。
  两张床各占小木屋一角。
  柴火在中间烧着。
  郁容撒了一圈的驱虫药粉,边边角角的都没放过……晚上被老鼠爬床都是小事,万一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条毒蛇给咬了,那可就倒霉透顶了……
  静。
  “卧谈”什么的,不符合屋里两个人的行为习惯。
  便各自安睡。
  聂昕之有没有睡着,郁容不知道,反正他只是闭着眼睛,实际在看医书。
  天是黑了,可放在现代,也就六七点钟的时间,想睡也睡不着。
  然后……
  不知不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夜半时分,一阵狂风砸得木门砰砰地响,惊得少年大夫蓦然坐起身。
  简陋又陌生的环境,火光忽明忽暗。
  刚睡醒的郁容,意识还有点懵忡。
  这时,又是一阵剧烈的“哐当”声,引得他闻声看向门口,才慢慢想起了自己身处何处。
  陡然心生异常,郁容下意识地朝火堆对面看去——
  原该睡着人的地方,现在空无一人。
  默然无语。
  半晌,少年大夫轻叹了口气。他真的睡得太死了,竟是一点警觉性都没有,若在身边的是心怀不轨的家伙,真是把他卖了都不知道。
  话说回来……
  那家伙不是才被毒蛇咬了吗,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去干嘛?
  想不出所以然。
  不过……那位郎卫大人莫名出现在这小木屋,本身就件很奇怪的事。
  思及其身份,果断掐掉那一点好奇的火苗。
  郁容重新躺倒了,感觉到有风吹了进来,遂又起身,经过火堆时,脚步微顿——明显能看出来,不久前,有人往火堆里新添了好几根柴禾——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风却更猛了,呼啸在山林间,鬼哭狼嚎似的。
  郁容甫一打开门,迎头被灌了一大口的冷风,顿时是透心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连忙又关好门,在屋里转悠了一圈,想着找什么东西堵一堵门底缝。
  阴影里,一条花斑大蛇蓦然出现在了视野里,惊得郁容后退了好几步,瞌睡虫瞬间被吓跑了。
  定睛细看,恍然发现是之前咬了聂昕之、又被其杀死了的毒蛇。
  揉了揉额头,少年大夫不由失笑……当真是睡迷糊了。
  转过身,又转回来。
  郁容紧盯着死蛇看了好半天。
  ——从没见过的毒蛇,很想研究一下……蛇胆、蛇皮、蛇肉,都是药啊!
  不过,这种野生的毒蛇,身上的细菌和寄生虫太多了,须得用酒炮制后才能入药。
  郁容自是不会随身带酒,这蛇又死了这么久,等拿回家再处理,感觉不太新鲜……再则,这蛇毕竟是别人的“战利品”,贸然拿走了很失礼啊,万一那个男人又回来了……
  木门吱呀一声,“那个男人”果然回来了。
  少年大夫下意识地看过去。
  四目相对。
  “你……”
  “怎么还不睡?”问这话的是聂昕之。
  郁容笑了笑:“外面风声太大,吵醒了。”
  闻言,聂昕之微颔首,瞥了一眼蜷缩在墙根的死蛇,便捡了些枯枝与干草,开始塞起了门缝。
  看着男人做了自己正打算做的事,少年大夫站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傻,干脆就躺回了自己的床铺。
  没一会儿,聂昕之堵好了门缝,也重新睡下了。
  一夜无话。
  再等郁容迷迷糊糊地张开眼时,视线里陡地出现了一张男人的脸……
  一下子就清醒了。
  “聂大人?”
  撑着手臂坐起身,少年大夫不解地看向坐在自己床边的人。
  聂昕之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你的脚。”
  脚?脚怎么了?
  郁容顺着男人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脚——
  踝骨的地方,肿得跟小馒头似的。
  郁容愣了,一时半会儿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还是聂昕之提醒了:“是昨天崴伤了?”
  “……”
  少年大夫有些哭笑不得,真是……对别人有什么伤啊病的敏.感得很,轮到自己就忘了。
  昨晚其实就感觉到了脚踝隐约作疼,只当是之前爬树掏鸟蛋的时候,碰的那一下碰到了骨头。
  现在看来,倒是之前崴的那一下就伤着了筋骨吧。
  大夫变成伤患,自己给自己看病,好像没毛病。
  筋伤、踝骨错位。
  伤势不严重,至少没骨折。
  这点小伤,放在别人身上,在郁容看来,那根本不是问题。
  可轮到自己……
  俗话说“医不自治”,虽然不完全是那个意思,倒十分贴切他的情况。
  踝骨错位得正骨。
  再者,筋伤得敷药,消炎理筋须得推拿。
  郁容可从没给自己正骨推拿过。
  无论正骨,或者推拿,对手法十分讲究,一般是需要他人帮助才能完成的。
  于是……
  聂昕之忽地开口问:“需要帮忙吗?”
  正苦恼着的少年大夫把目光投向了郎卫身上。
  “聂某略通筋骨穴道,也会一点正骨和推拿。”
  郁容恍然。
  是了,这一位一看就是很厉害的练家子,对人体经络穴道想是了如指掌,且……习武之人,多少都会处理筋骨损伤的问题。
  “麻烦大人了。”
  少年大夫也不矫情,直接拜托了对方,先谢了一声,便从袖中掏出了个药瓶:“这是药油。”
  得庆幸,出发前考虑过山路不好走,跌打损伤难以避免,就随身带了理筋消炎的伤药。
  男人握着少年大夫的左脚,先行正骨。
  到这时,郁容才后知后觉的……
  不好意思了起来。
  他是大夫,给陌生人看病习惯了,对正骨、推拿这些肢体接触的行为,从不会多想什么。
  可等自己的脚,当真被一个不熟悉的男人握着,比起正骨过程中的疼,更多的感受是控制不住的尴尬。
  话说……
  之前没洗脚,会不会熏到人家?
  突然闪过的无厘头想法,把郁容给囧到了。
  ——反正,昨晚睡前,用雨水清洗过了,应该……没什么异味吧?咳!
  正骨过后,是推拿。
  推拿的全程须配套药油,要让药生效得更快,还得揉捏按压。
  聂昕之的力道一直拿捏得很好,只是……
  郁容微微撇开视线,掩饰着别扭的心情,却是不能控制耳根烧热的感觉。
  不是生性羞涩。
  脚被男人“摸”来“摸”去,又是揉又是搓……
  除了外祖父,从未跟谁这么“亲近”过的少年大夫,如何不会害臊?!
  “好点了没?”
  男人低沉的嗓音蓦然响起。郁容敛好飘忽的思绪,清咳了一声,道:“嗯,可以了……”
  聂昕之听了,没有立刻松手,先将药油放到了一边,遂伸手将卷起的裤子拉好。
  “那个,我自己可以的……”
  郁容连忙自己动手,胡乱地扯着裤脚。
  男人阻止了他的举动,淡声道:“筋骨损伤,不宜乱动。”
  大夫与患者的身份一下子颠倒了。
  郁容默然。
  他的手又没有受伤……
  算了。
  “摸”都“摸”了,帮着整理一下裤脚又算什么?
  反正都是男人,没的矫情!
  “你先休息。”聂昕之站起身,“我去弄些吃食。”
  走出一步又折回,将郁容还给他的暗器,又给了对方。
  “收好它。”
  “多谢聂大人。”
  郁容不免动容,尽管一点儿也不想麻烦别人,可谁叫他不小心把脚给崴了呢?纵是诊断出是轻微伤,可踝骨错位的问题可大可小,像他这样的,至少这两三天都不宜下地走动,至少得十天才能彻底养好了。
  “不必一直道谢。”聂昕之说了这句,看了少年大夫一眼,突然又道,“唤我昕之即可。”
  郁容怔了怔,遂是笑了,朝对方一拱手:“失敬了,昕之兄。”
  老实说,总是“大人”“大人”的喊着,他其实也不习惯,可这个时代就是如此,不谨慎点也不行啊。
  如今……
  既是这位郎卫大人主动提出让他改口,自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聂昕之点了点头,凝视着少年大夫,启唇也唤了一声:“容儿。”
  我还靖哥哥呢!
  郁容下意识地腹诽了句。
  等等!他俩有这么熟吗?
  想起了这一天一夜的共处,少年大夫默了默,委婉开口:“外祖在世时曾为我取字劭真。”
  原则上,不到弱冠没有表字,不过他现在可是当家的汉子了,有了字,与人交际往来就方便多了。
  何况他也没说谎。一直是老派作风的外祖父,在去世前,确实为他取了字。不只是他这个非亲的外孙,其他的孙子孙女也都有字。
  “伯仲叔季少幼”,郁容行五,便是“少真”,少是多音字,改“少”为“劭”。
  ——劭真者,即是一种勉励,督促他自强益劭、固守本真,又是一种美好的期许,望其真正做一个品德美好、性格真诚的人。
  聂昕之倒是“知错能改”,改口:“劭真。”
  相视,郁容浅笑盈盈,不苟言笑的郎卫大人也是目光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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