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未来教历史(15)
“重点不是日出吗？”
“看日出只是其中的一个乐趣，爬山不愉快吗？日落也很美啊。”
主要在人。
苏颂笑而不语。
这儿附近的山不算高，可妙就妙在四周一面临海，另一面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小山丘一般的山也可以萌生“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太阳日出日落尽收眼底。
因为是小山丘，上山的路也就不那么陡峭，上山的路有两条，既是上山的路也是下山的路。一条黄土环山而绕的长坡，一条直通山顶的石梯小路。环山而绕的路最适合晨起锻炼的人，而宋澄并不想要锻炼，他选择了石梯小路。
石梯小路两旁全是绿荫，石阶中间因为人们经常行走而显得干净，鲜有人走的两侧则长上了青苔，石缝与石缝间偶有有小草破石而出，还得点夏雨过后的湿润。
走在这样的路上，心情再郁闷也能平缓下来吧。
苏颂走在宋澄身后，时刻小心宋澄脚滑，同时又在疯狂思考，宋澄今天的情绪不太对。
要是宋澄平时，这个时候再无话可说也会没话找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这么安静。
这么一反常态，是发生什么了吗？
苏颂很想问一问，可是他现在哪有立场问人隐私呢？他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就算是朋友，他也就勉强算得上，大学同班同学，毕业之后各奔东西不再联络的那种。
情况怎么样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明白。
宋澄很清楚是什么原因，可是要开口又有些困难。
一路无话。
*
看完日落后，宋澄想吧，这么纠结来纠结去的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就找了个“怕等日出的长夜太难等”的借口，找山庄的人借了副象棋，和苏颂就石桌上下起了象棋。
“你喜欢下象棋吗？”宋澄像是随意的一问。
苏颂想了想，他本身不经常下棋，但是心悦的人喜欢在无聊的时候下棋排闷，于是他说道：“喜欢。”
这话说完，宋澄皱了下眉头，不过很快又舒展开。
是我多想了？
苏颂不是那个人？
也对，我死后来到这里已经够玄幻的了，要是再来一个，这个世界岂不是乱套？
想开之后，宋澄轻松了不少，然而，苏颂下一句话又让他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我认识一个人，他很喜欢在无聊的时候下象棋。”苏颂吃下宋澄一个卒，话里话外似乎还别有深意。
苏颂无时无刻不在做着给以后铺垫的事情。
宋澄不傻，苏颂的这种铺垫多了，对宋澄而言，就是一种暗示。
“是吗？”宋澄眼神微闪，假装没怎么在意，“我在无聊的时候更喜欢下五子棋，可惜这里没有。”
苏颂说：“将军。真巧我认识的那个人，也更喜欢五子棋。”他回忆起从前，笑容慢慢爬上嘴角，“他还很喜欢悔棋。”
正打算说“刚刚那棋不算”的宋澄把这句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他放下手中的棋不再挣扎，“我输了。”
随后思考了许久，把话挑明了说：“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宋子砚的人？”顿了顿，“或者说，你就是宋子砚。”
宋澄的直击让苏颂顿时脑子一片空白，“你说什么？”
“我喜欢吃川菜只有我朋友和亲人知道，你第一次请我吃川菜我当你是无意。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每天给我准备的早餐竟然一次都没有出现一样我不爱吃的东西。”
苏颂很快反应过来，打算承认，然后全盘交代，结果……
宋澄没让苏颂说话，接着说：“宋子砚撒谎的时候，他不喜欢看着别人的眼睛，但也不喜欢把脸转开，他喜欢看着别人的脖颈，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有和他一样的习惯？”
“我是宋子砚。”
苏颂赶紧承认。
一句话让还想继续一一列举的宋澄闭上了嘴。
宋澄闭上眼，做了两个深呼吸之后，满面笑容的看着苏颂说：“你是宋子砚就好办了。”
他一个快步向前，踮起脚，一把抓住苏颂的衣领，“把头凑过来。”
幸福来得太突然，这不会是要……苏颂开心的低下头。
宋澄一个头槌。
“你有一个机会向我阐述我为什么要打你的原因。”
苏颂仿佛看见阎王笑。
我不会说
“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你来？没有认出你之后告诉你我是宋子砚，还是我以前哪里做错了……”
平时冷冷淡淡的人，一遇上宋澄就失了方寸。
“很好。”宋澄面无表情的说，“你最后的机会也没有了。”
宋澄本来只是想要指责苏颂去了国外就没回来了这件事，结果苏颂一顿倒豆子说了好几个做得不对的事情。
怒极反笑，宋澄笑的脸都扭曲了，十分狰狞。
他右手勾住苏颂的脖子，左手抓住右手的手指，将苏颂卡在他的手臂里，在使劲用力夹紧手臂。
宋澄凑到苏颂耳边说：“老老实实，一五一十的全部交代了，我的脾气比起以前可是更大了。”
嘴里呼出的热气蹭过耳垂，苏颂耳朵微不可查的动了动，有点痒。
苏颂无奈的拍拍宋澄的手臂说：“先放开，你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宋澄想了想，也对，人都在这了，总不能还能让他跑了？于是欣然松开了手。
“说吧。”
宋澄重新坐回位置上，手放在桌上做着重复敲桌的动作。
据说，这种动作会对人形成一种压力。
“你想知道什么？”苏颂问。
宋澄：“从头到尾。”
苏颂舔舔唇，看着宋澄说：“开始就是我在局域网看到了你发的招租广告。”
“从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先说。”宋澄打断苏颂的话，给了苏颂阐述的方向。
“……”在这个问题上，苏颂竟然卡壳了。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答案一旦说出来他的心思将会暴露无遗。
只是表弟与表哥的关系，两人可以相隔十几年再见也不生疏，可如果这感情不再单单只是表兄弟的关系，宋澄会怎么想？会怎么做？
久久没有等到苏颂的回答，宋澄有些意外，但很快便理解了。试想，谁会愿意想起自己的死亡？他说：“这个问题跳过吧。你还是继续说说你是怎么认出我的，还有为什么认出我了却不说，以及……”为什么出国后就不再联系……“算了。”以前的事情纠结那么多也改变不了。
听到宋澄的话，苏颂松了一口气，不是他不说，只是真的难以启齿。
接着苏颂把他认出宋澄的全部过程都交代了。
从招租广告上的名字，从川菜馆子引起的怀疑，从每日早餐的试探，最后确定下来，一五一十全部交代干净。
“你不是喜欢喝茶吗？”苏颂想起第一次就是因为茶的原因他产生了动摇。
宋澄疑惑的问：“谁说的？”
“以前你不是很自豪的跑过来跟我说你最近在跟爷爷学茶艺吗？然后还说，你最喜欢西湖龙井。”
“……”这都是以前的黑历史啊！
这个人记忆这么好的吗？这么久的事情还记得这么清楚，我都不记得我说过最喜欢西湖龙井了。
宋澄不是不敢承认的人，他说：“大概是因为当时还小，学了新东西忍不住炫耀一下。”
苏颂苦笑几声，我可是因为这个原因被误导了太久。
“那你既然认出我了为什么不说？”
“我怕你不记得了。”这话里有多苦涩，有多害怕，只有苏颂自己知道。
他最怕的就是宋澄忘了他，就算在宋澄的记忆里他只是小表弟也比被忘记来的好。
宋澄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捂嘴笑了起来。
“我怎么可能会忘记？要说忘记也该是你才对，我那个时候都已经小学五年级了，你才刚上小学一年级。不对，你走的时候也三年级了。”
“我不会忘记。”苏颂十分严肃认真的说。在他的记忆中，最宝贵的就是和宋澄一起玩耍的那两年。
宋澄楞了一下，这只是玩笑话，苏颂却这么认真，他张张嘴想要说些话，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表兄弟两人相认没有电视剧里相抱洒泪的情节，两个人都不是那种感情流露在外的人，只是平平淡淡的接受了。
长夜漫漫中，相认的两人各自聊着这些年的事情，伴着清脆的棋子在棋盘落下的声音，似乎等待日出的夜晚也不再那么难捱。
当第一道光划破黑夜，黎明到来，两人都向还不太刺眼的太阳投去注目礼。
一晚没闭的眼睛涩涩发疼，在暖阳的照射下，干涸的眼睛盈满了生理盐水，眼睛一眨，一滴滑落。
“我第一次感觉到了清晨太阳的杀伤力原来这么大。”宋澄抹去眼泪，揉搓眼睛。
“别动。”苏颂喊住了宋澄，一手拿开宋澄揉眼睛的手。
苏颂那张脸慢慢凑近，呼吸已经开始交错，宋澄感觉到眼睑被轻微的拂过，心跳刹那一停，再剧烈的跳动起来。
“你干嘛？！”宋澄猛地往后躲开。
苏颂一脸无辜的说：“我帮你把掉了的眼睫毛拿掉啊。”至于私心就没必要说出来了吧。
宋澄忍不住捂脸，内心自我唾弃。
MMP，竟然对自己的表弟有了反应，禽兽啊！
陷入自我唾弃中的宋澄没有注意到苏颂眼中闪过的狡黠。
看完日出，两人决定先在山上休息一会儿，之后再下山。两个人的精神状态因为熬夜都比较萎靡，现在下山不太安全。
*
下山与上山完全不一样，一路上宋澄的嘴就没听过，恨不得把这些年经历过的有趣的事情全部告诉苏颂，而苏颂安安静静的聆听。这样的画面，仿佛回到了从前，也是宋澄一直说话，苏颂在旁听着。
如果时间停止在这一刻，苏颂应该是最开心的。
以前苏颂的要求一点都不高，只想能一直看着宋澄。现在却变得贪心了，想要拥抱他，占有他，想要他的一切。
现在的一切简直就像做梦，不小心呵护，就会破灭。
回到酒店房间，苏颂一直在想小时候的事情。
站在窗边，透过窗子，苏颂仿佛看到当年那个小孩。
回来的路上，一直都是宋澄在说他的事情，苏颂自己的事情只字未提，不是他不愿意提，而是没有什么好提的。
宋澄只知道苏颂的父母带着苏颂出国，然后苏颂就再没回国。却不知道，苏颂为了回国见他做了多少努力。
刚到国外的苏颂很小，什么都不懂，他只知道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宋澄。
还不懂事的他只知道回去要坐飞机，要买机票。他拼命的存钱，直到很久很久才存够钱。他以为存够了钱就可以回去了，可以看到宋澄了，当时他特别的开心。
其实他回国过，只是没看到宋澄罢了，最后被父母又带了回去。
也是那个时候，他的父母发现了不对劲，逼问他，他很老实的承认了。
苏颂把对宋澄的感情说出来的结果就是，再也没能回国。
他再次回国是参加宋澄的葬礼，可不可笑？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可不要回国，活在小时候的美梦里，永远不要醒来。
他的父母不明白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有那么强烈的执着，他们认为苏颂对宋澄就像对待心爱的玩具，只要不见面，时间总会消磨他的喜欢。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宋澄这个人，直到后来长大接触的多了，才知道，这个叫做喜欢的执念。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话矫情的要命，可感情该死的就这么矫情。
“宋澄。”
苏颂嘴里缠绵着这个名字。
享农家乐
苏颂彻夜未眠，宋澄这却一夜好眠，第二天还兴致冲冲的爬起来绕着酒店跑了几圈。
对宋澄而言，苏颂这个小表弟的存在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他不再是一个人，他还有一个亲人在。
单人行永远比不了双人行，三人行。
晨练完，宋澄一路上好心情的朝房间走去。
小表弟？
宋澄第一眼看到拐角处斜靠在他房间门口玩着个人端的苏颂。他唇角轻扬，快步上前：“找我什么事啊？”
苏颂听到脚步声，先一步调整好了站姿，抬起眉眼看过去说：“按照计划我们不是定好今天要去体验农家乐吗？”
宋澄恍然大悟，“对，我都忘了这个事情了。”
“我刚晨练完，一身汗，先去冲个澡，一会儿就好。”宋澄举了举挂在脖子上的吸汗毛巾，“你要不然进来坐着等会？”苏颂挪开身，把门锁露出来给宋澄，宋澄顺势刷了门卡，打开门问。
苏颂问：“不打扰？”
打开门打进去，把门卡插到卡槽中，宋澄说：“不打扰，进来吧，你现在这么客气吗？”
说完，宋澄朝房间里头走了进去，自顾自的捣鼓起了洗浴的用品，以及换洗的衣物。
得到宋澄许可，苏颂自然的跟在后面进了房间，顺手关上门。
宋澄走到浴室门口，放好东西，探出头对苏颂说：“你玩会个人端，我很快就好了。”
苏颂坐到沙发上乖巧地点点头。
等浴室传来水声，苏颂开始观察起这间房间。
“还是和以前一样。”苏颂怀念的一笑。
宋澄房间不算干净，东西也是随处可见，可以看出它们的主人一定是用完它们之后随手一放，就没再整理过它们了。
以前的宋澄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老是丢东西，满房间的找东西，却怎么都找不到，结果过了几天东西自然而然的又出现在他的视线。
目光扫过窗边的桌子，赫然发现上面空空躺着一本书籍。
苏颂起身走了过去，拿起书籍，单看封面什么都看不出来。他轻捻几页，翻动起来，入目的皆是令人面红耳赤、脸红心跳的图画。
赤.裸着身体的两个小人纠缠在一起，一张一张图画微妙的变化，让人知道这里面的两个小人正在做着某种不可言说的运动。最让苏颂心跳加速的，图画中出现的两个小人可以清晰看出是两个男人。
为什么宋澄这里有这种东西？
他满脑子都是类似的问题，直到宋澄洗完澡出来他都没反应过来。
宋澄洗完澡，擦着湿哒哒的头发，一路走到苏颂身边。
“怎么？你对这个感兴趣？”宋澄弯腰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
他没看到书的内容，却看到了苏颂手上拿着的书。他房间里总共就一本书，就是小萝莉送他的那本，可想而知，苏颂手上的是什么。
宋澄倒是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苏颂对这些不感兴趣，原来还是个正常的男人啊。
想想反正他也不需要这种东西，苏颂喜欢就给他好了。
“你喜欢就送你了。”
尽管宋澄的这句话伴随着吹风机“嗡嗡”吵闹的声音，苏颂还是听清了。
“给……我了？”苏颂迟疑的看了眼宋澄。
“男的喜欢这个又不奇怪。”宋澄以为这是本男女的小黄本。
苏颂又看了看手中的书，最后默默闭上了嘴。
*
农家乐顾名思义，就是“住农家屋、吃农家饭、干农家活、享农家乐”。不过，宋澄和苏颂这次简化了行动，只是到附近的乡民府上叨扰，帮忙干干农活，当然这不是扰民，农家乐的乡民都是自愿参加，这本身就是这个旅游区的一大特色项目。
二人去的老乡家里，那老乡热情好客，才刚一上门就是好水招待，据说是后山星光潭的潭水。
正值夏季，这时候的田里林里都不需要帮忙，换到秋季大丰收就忙了，既要收稻子，还要收这里特产的星光桃。可惜，现在不是秋季，二人也就只能帮忙挑挑水填满水缸，或者是摘摘菜。这些事情很快就能完成，宋澄二话不说就开始上手。
“小伙子很积极啊。”
自从这里开展了农家乐这一个项目，老乡也算是见识过很多人，有的人是真心来体验的，有些人只是闲着没事干。对待第一种人，老乡自然是真心的对待，而对待第二种人，老乡就不会那么热情，随他们去便是。他看得出来，这二人是真心来体验农家生活的，自然对待二人也亲切一些。
宋澄停下手中的工作，抬起头看着老乡说：“人呢，开心的时候有动力干活，不开心的时候也有动力干活。我今天心情好，所以特别有动力干活。”他看了一眼在外面帮忙劈柴的苏颂，低头继续手上的工作。
和表弟相认这个事情怎么可能不开心？
老乡顺着宋澄的目光看到苏颂，刚好和苏颂看过来的目光对上。他低着头咳嗽几声，随后起身朝外面走去，路过苏颂身旁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只是看着永远都不可能成功。小伙子，做事情要勇于尝试。”
苏颂楞了一下，他还在想早上小黄书的事情。回想一下老乡刚刚说的话，他想老乡指的应该是砍柴，可是他总觉得这话里还有别的意思。
不过，看着手里的砍刀，再看看一地几乎没动过的柴火，这确实是个问题。苏颂叹气，“头疼啊头疼。”
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被宠着长大的人，当初也就是为了宋澄去学了一些中式糕点，其他的就再没做过，砍柴这种活儿真是头疼啊。
宋澄忙完手中的工作，走出来看看苏颂，结果发现苏颂的进度还卡在开头，“你不要告诉我你不会？”
苏颂最是忍不了宋澄这种带着调侃的笑眼，他看着宋澄的眼睛顿时如同深水，仿佛碰触就会沦陷。手里的砍刀掉落，大掌朝宋澄的脸上而去，试图想要抚摸那张脸，最后却拐了个弯摸上了脑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