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贯满盈重生男[直播](142)
望着厉弦, 她的眼中再没了旁人,红唇微微颤动, 终于呼出一声:“阿弟!”
厉弦的双眼, 在走进这深宫大殿之时, 早已湿润模糊,此时哪里还忍得住,他高呼一声“阿姐!”飞奔而上, 哪里还记得行什么礼, 记得这座上的是大燕的皇后。
“哎哎!厉大人,不可无礼……”田喜急得直喊,伸手就欲抓住这不识礼数、大呼小叫的厉家子。
“放肆!”
厉澹忽地站起身来, 一声大喝,秀眉凛然, 眼透寒意。她的肚腹已经很大, 坐在座上袍服遮掩还不明显,这一站起身来,纤弱的身姿挺着硕大的肚子, 站在那里都有些颤颤巍巍,身边的几个宫女急忙上前搀扶住她。
田喜立时扑通一声跪在地下,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砖地上,低呼:“奴不敢。”
皇后娘娘如此姿态,众人哪里还不知这位厉家公子爷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内官与宫女们齐齐低头垂目,不敢再扰半分。
“阿姐,你,你别急!”厉弦冲到阿姐跟前,也被她硕大的肚子给惊到了,一头冷汗刷地冒了出来,牢牢站定,咽了口唾沫,盯着他家的小外甥,轻声细气道:“你可别惊到我家乖乖小外甥了!”
有大舅二舅这两个现成的好榜样,他可是知道好舅舅该怎么当的——外甥要星星绝不能去摘月亮!不过想想小外甥他爹是周敦,腻歪虽腻歪,可人家也是一国之主,要啥没有?以后要弄什么逗外甥开心,当真得好好动动脑筋了。
厉澹噗嗤一笑,这才缓缓又坐下,眼波一转,对着跪伏的田总管道:“你下去吧!替我多谢皇上,我姐弟俩今日好好叙叙话。”
“喏。”田喜磕了一个头,脸也不抬地躬身退下。
厉澹深深吸了口气,这才笑盈盈地注视着阿弟,招招手,道:“过来些。怎么,吓着了?”
厉弦摇摇头,走近一步。
一股浓郁的甜香从鹤嘴香炉中袅袅散开,激得他鼻头痒痒,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傻孩子。”厉澹捂嘴轻笑,一手拉住了阿弟的手。
阿姐的手微凉,腻滑柔软,带着姐姐的温柔。
厉弦走近才发觉,阿姐脸上的妆容很浓重,描眉敷粉,香气馥郁。
“阿姐,你看我都长胡子了,你还当我是小娃儿么?”
厉弦笑道,还是忍不住说:“阿姐,我不是让人带信了吗,你有身孕,铅华还是少用为妙,免得遗毒孩子。”
厉澹轻笑的唇角一僵,抿了抿,又笑开了,嗔道:“宫中人人都用铅华妆粉,也未见哪个中了毒。你阿姐老了,若是再不用些胭脂花粉,哪里比得上那些鲜嫩的花啊朵的。”
她目光微微垂下,慢慢松开阿弟的手,抚上自己的肚子,轻声道:“不碍的,我会小心。”
“对了,阿姐,我如今学了些医术,在狄丘人人称我厉神医,不如我帮你诊个平安脉?”厉弦见着姐姐这么大的肚子,未免有些担心。
厉澹手一缩,眼睛一瞪,道:“你从小到大几时看过什么医书?宫中这许多太医,还用得到你这半壶水来晃荡?不说这些了,我这许久都未见你,可记挂得狠了,你信中又是三言两语,辞不达意,当日太学里念的书都吞到狗儿肚子里去了么?!”
厉澹看着阿弟,连声问起他在西北的起居饮食,听着听着,眼圈就有些红,喃喃道:“可委屈阿弟了。”
“阿姐你还不知道我?苦着谁也不会苦了自己啊!为了点好吃的,我可把狄丘折腾个遍,种了好些玩意,又把越胖子给拐去养猪羊,这家伙如今日日为牛羊撸……咳,这个,狄丘如今牛羊满圈,五谷丰登,可都是你阿弟的功劳,我厉害吧?!”
[小厉子这无耻的吹嘘功夫已有老夫三成功力了。]
[哈哈哈,平日嚣张跋扈的厉大爷,如今在姐姐面前就是个乖宝啊!]
[美人姐姐,美人姐姐,还有我们的功劳,小厉子这是贪天之功,要坚决打倒!]
[唉,当了皇后,这颗好白菜算是被周敦这头猪给拱了。]
直播室里的家伙看到美人姐姐又是一波浪起,星币哗啦啦,祝贺姐弟重逢,更有给厉家小外甥的贺仪。
厉弦笑嘻嘻地悄声谢过,那些骚气十足的话便视若无睹了。
看着阿姐心疼自己,想拿点什么哄哄她,摸摸怀里,正有一包没吃完的蜂蜜牛肉干,忙掏了出来,献宝般递上,夸张地说道:“阿姐,我在狄丘尽想着弄好吃的了,想着你爱吃肉脯,又喜甜食,瞧瞧!我亲自研制,指导他们给弄出来的,厉氏秘方牛肉干,还加了蜂蜜,可好吃了!你尝尝。”
“呸!当我不知最爱吃肉的是你那位仲二,最爱吃甜的就是你自己么?随手一包肉干,还敢说是特意给我的,大言不惭。”
厉澹口中啐着,瞧着阿弟讪讪傻笑,还是伸手接过了那肉干,拈起一块放入口中。唾液慢慢润开,牛肉很是香嫩,嚼起来颇有韧劲,甜香中带着丝奇特的辣味,出乎意料的好吃。
她慢慢嚼着,眼中的泪终于垂了下来。
“阿,阿姐!你哭什么,真有这么难吃么?!你快别吃了,我下次弄别的好吃的,我……”厉弦有些慌。
厉澹噙着泪,含笑轻轻摇头,金凤步摇闪闪生辉,她哽咽道:“……不,很好吃。我是觉着,阿弟你懂事了。”
她伸出手抚着厉弦的脸,凝视那双酷似父亲的眼,沉默了片刻,柔声道:“阿弦,你要好好的,娶妻生子,平平安安,快快活活过这一辈子。”
厉弦一楞,干笑了声,凑到姐姐耳根边,低若蚊蚋地说道:“这,这个,阿姐,我也不想瞒你,我与仲二……嗯,有了白头之约。”
厉澹楞楞地坐在那里,木木地转眼望向阿弟,心中说不出的滋味,看着阿弟歉疚又有些羞涩的欢喜,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你……”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梆,梆——
更鼓传来,女官躬身禀道:“娘娘,戊时将至,宫中要落锁了。”
厉澹敛了脸上动摇的神色,又端坐起来,低声道:“将我备的礼呈上来。”
她微微一笑,道:“阿弦,你我来日再会。”
“阿姐,保重。”
厉澹坐在凤座之上,看着当年顽皮浪荡的阿弟,如今身长玉立,好一副佳公子的模样,看着他认认真真地磕头,依依惜别,看着他脚步轻快地走出重重宫门,走向自由的天地,她终于潸然泪下。
慢慢站起身,道:“净面。”
十几个宫人便如木偶悬丝般动了起来,打水端盆,捧上温热的面巾,轻轻为皇后拭去浓重的妆容,一张腊黄憔悴的脸庞显露出来,只有那双眼,还是那般锐利得仿佛能刺破人心,滴出血来。
“……血!”
望着皇后袍服上洇开的血渍,留珠的泪再也憋不住,骤然涌出,痛哭出声。她是厉大娘子自小贴身的侍女,陪着她长大,陪着她嫁人,陪着她一路走入这吃人的深宫。
“噤声!且死不了。”厉澹冷冷道:“为我更衣。”
留珠哽咽着,拼命抑住自己的泪,匆匆去取干净的衣袍。
厉澹坐在冰冷的凤座上,楞楞地望着宫门,双目渐渐迷离。
那一年,她去南苑庄上,为早逝的母亲忌日祭祀。
春光正好,她的心中却是郁郁,在庄上住了好久。
那一日,陌上花开,她去郊野散心,身长玉立的青涩少年缓缓走来,腼腆地问道:“女娘便是太后许我的阿澹么?”
他羞涩一笑,认真地说道:“我是周敦,笃厚忠诚,能装饭食。”
她听得噗嗤一笑,将这以盛放饭食的器皿为名的男儿,放入了自己的心里,那将是她一生的夫。
悔不悔?不应有悔。
***
“阿弦!”
看到心心念念的人终于从那凶兽血口般的宫门走了出来,仲衡三步并作两步,猛然冲上前去,贪婪地望着他,从头到脚迅速扫了一遍。
厉弦含笑摇摇头,抱着阿姐给的礼物——一只小小的描金漆盒子,下巴一抬,指指马车,仲衡立时知机地将人带上了车。
待得一队车马缓缓行进,宫门被远远抛在身后,仲衡一把将人搂住,死死嵌进自己怀里,喃喃而语:“阿弦,阿弦……”
厉弦静静地任男人紧紧搂住自己,听着自己的心和着他的心跳,扑通,扑通!突地安定下来,一颗悬了半天,飘飘荡荡的心落了地。
可这夯货实在抱得太紧,憋了一会儿,他憋不住了,薅着自家男人的头发,嚷道:“喂喂!你这是要勒死我啊!快放开,夯货!我无事。”
好容易把这不安的家伙安抚好,厉弦这才有空拿起姐姐给的礼物,细细端详。
盒子又轻又薄,不过手掌大小,也放不得什么大东西。
厉弦轻轻打开,里面装了一只小小的孩儿围兜,看那拙劣的绣工,便知是自家阿姐的手笔。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阿姐绣了这个不留给我外甥,送我作甚么?难不成我如今还要用这东西……”
突地想起阿姐说的,让他娶妻生子的话,厉弦啧啧两声,遗憾地拿起围兜,叹息地望望仲衡结实平坦的小腹,那里只有八块硬梆梆的肌肉,可没有能育儿的宫所。
仲衡也已平复情绪,看着阿弦手中的孩儿围兜,再瞅瞅他那古怪的眼神,虽不知何意,脸色也不善起来。
“唉!阿姐说让你为我生个孩儿,你哪里生得出来哟——”
仲衡凶光毕露,正要让某人晓得能不能生的学问,手一动却不小心打翻了那漆盒,几十颗细小的黑色干果子咕噜噜滚出来,在马车里洒了一地。
“什么东西?!”厉弦一楞,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