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纠 (二)(41)
那么便只剩下了一个卫国。
卫国与齐国已然谈和了水渠的事情,齐侯本已然要从晋国撤兵回来了,毕竟他也不是真的要挖水渠,挖水渠的做法在春秋真不多见,在这个讲究礼仪,打仗都不搞偷袭的年代,若真是淹死了城池中的百姓,绝对是失德的口舌。
因此齐侯并不想这么做,只是吓唬吓唬卫国,卫国已经和谈,但是想要挽回面子,自然要散播公子纠的事情,让其他国家耻笑齐国替旁人养儿子。
这件事情齐侯也听说了,非常震怒,但是因为不想吴纠操心,毕竟公子纠身世的事情,齐侯总觉得吴纠很敏感,他不知其实吴纠敏感的并非是这个。
没人告诉吴纠,只有晏娥不知情,心直口快的说了,子清是被齐侯吩咐过的,不要让吴纠知道这个事儿,以免吴纠心情不好,不利于养伤。
子清无奈的看了一眼晏娥,晏娥疑惑的说:“子清哥,你眼睛怎么了?”
子清:“……”
不过吴纠一点儿也不操心,他的右手好不容易拆掉了一层一层的布,得到了自由,又回到了自己的房舍,在榻上滚了好几下,搂着被子亲昵,说:“这有什么好忧愁的?”
晏娥说:“公子,您有办法了?”
吴纠笑着对子清勾了勾手指头,子清眼皮狂跳,硬着头皮走过去,说:“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吴纠笑着说:“子清,你去和君上说,卫国人只是碰碰嘴皮子,随便放俩屁,咱们齐国是大国,不能向他们这样不讲礼仪。”
子清更是眼皮狂跳,“放俩屁”是什么鬼?
吴纠又说:“这样罢,齐国租了晋国的土地十年,钱都给了,也不能白租,甭让挖水渠的士兵回来了,咱们不挖水渠,改挖田地罢,让那些士兵天天在卫国旁边动土……”
吴纠说着,冷笑了一声,挑眉说:“我就不信了,卫国人看到自己边境天天动土,他们能安生?吓也吓死他们。”
晏娥一听,立刻拍手说:“好主意!公子说的真好,子清哥,快去和君上说罢!”
子清那叫一个无奈,吴纠挥了挥手,子清只好走出了房舍,一边走一边想,自从自己的细作身份曝光之后,公子不但没有责骂自己,反而把自己当做了跑腿儿的。
子清又想,邢公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看上了晏娥,若是真把晏娥娶回去做了夫人,恐怕就要成了烽火戏诸侯的主儿!
子清这么想着,却无奈的走出了房舍,往齐侯的寝宫走去。
吴纠回来,睡了一大觉,第二天早上齐侯需要上早朝,但是吴纠不需要,就一直睡得天昏地暗。
相比起吴纠的清闲来说,齐侯便早早的起身,让寺人伺候着梳洗整齐,用了早膳,便去路寝宫上早朝了。
今日是从北杏会盟归来的第一个早朝,所以格外重要,齐侯步入路寝宫大殿的时候,文武百官已经分列站好,公子无亏和公子昭也站好。
虽然公子无亏是长公子,但是如今公子昭可是监国公子,所以公子昭站在了最前列。
一个多月的时间,齐侯感觉公子昭似乎窜了些个头,竟然与公子无亏差不多高矮了,再加上不知监国是不是太劳累,公子昭脸上的婴儿肥小肉肉都几乎不见了,一张脸有些棱角分明的前兆,双眼狭长有力,看起来英俊了不少,似乎也成长了不少。
齐侯坐下来,让众卿平身,说:“此次会盟,虽然中途出了一些岔子,但是也算顺利,眼下有一件大事儿,便是讨伐遂国的事情,这事情在会盟大典上,孤与诸侯已经商量过了,各国出兵情况也已经商讨,只剩下禀报天子,由天子再行定夺。”
他说着,转头看向王子成父,说:“大司马。”
王子成父立刻站出来,说:“卑将在。”
齐侯说:“虽然天子还没有开口讨伐,但是讨伐之事十有八九,粮草粮饷,步兵用人,大司马心中先有个数儿。”
王子成父立刻拱手说:“是!卑将明白。”
王子成父说着,便又坐回了席子上。
齐侯今日心情不错,毕竟离开临淄城已有月余,回来之后倍感亲切,尤其北杏会盟还顺利解决了,再加上昨天下午,齐侯又收到了吴纠的意见,已经传诏令给身处晋国的齐军,让他们趁着日头正好,不要挖水渠了,改挖农田,日日夜夜不停息的做工,好让卫国人提心吊胆。
如此一来,齐侯心头也没什么事情,就等着周天子下令,名正言顺的攻打遂国,心情能不好么?
齐侯看了一眼众人,说:“众卿还有其他事情么?”
众人都没有说话,管夷吾这个时候站出来,拱手说:“君上,日前准备的鲁缟一事,已经十分妥当,如今鲁国商贾全都在贩卖鲁缟,无人耕种,今鲁国已经不善,君上何不趁这个时机,禁止鲁国商贾贩卖鲁缟。”
齐侯阴测测一笑,心想是这么回事儿,之前一直鼓励鲁公商人贩卖鲁缟,不只是收益大,而且还有政策鼓励,如今到处都是贩卖鲁缟的鲁国商贾,齐侯等的就是全面禁止贩卖鲁缟这一天。
只要全面禁止,大批量的鲁缟无法售出,就会出现囤积积压的现象,而消息还有一定的滞后性,以至于鲁国境内无人耕田,还在织布,鲁国的经济定然一蹶不振。
齐侯笑了一声,说:“好,管大夫说的正是,就这么办,这事儿便由管大夫亲自主持。”
管夷吾拱手说:“是,夷吾领诏。”
管夷吾退下之后,众人一时间没人说话了,齐侯说:“既然无事……”
他的话还没说完,这个时候中大夫审友便站出来,拱手说:“君上,还有一事,事关重大,请陛下裁断。”
齐侯说:“哦?是什么事情?”
审友拱手说:“是公子纠的事情。”
他这一说,众人都面面相觑,如今这朝堂之上,上大夫中管夷吾鲍叔牙,中大夫中召忽东郭牙展获,将军之中石速曹刿展雄,可以说全都是公子纠这一党派的,他这么一说话,众人都互相看了一眼。
齐侯笑了一声,看向审友,淡淡的说:“审卿所谓何事?”
审友说:“如今公子纠的身份闹得沸沸扬扬,公子纠并非我老齐人,各国都已然是风言风语,友窃以为,公子纠不该当以公子的身份再自居,君上应当正齐国之礼法,不能让一些居心叵测的小人鱼目混珠。”
齐侯笑了一声,淡淡的说:“审卿你说错了,公子纠的确是孤的二哥,虽他的确并非齐国血脉,但日前在北杏结盟之时,孤与公子纠、展将军已然结拜,敬告天地,公子纠还是公子纠。”
他这一说,众人纷纷侧目,没想到齐侯竟然和吴纠展雄结拜了。
审友一听,有些着急,说:“这……君上,公子纠混淆齐国血脉,实在不合礼法规矩……”
他的话还没说完,齐侯已然打断他,说:“那……依审卿之见,该当如何?”
审友还以为齐侯真的问他的意思,便正义凛然的说:“公子纠混淆齐国血脉,令齐国贵族蒙羞,招至天下人嘲笑,实乃最无可恕,友窃以为,应当施以大辟之刑,以正齐国国威!”
召忽一听,顿时便怒了,就算吴纠不是齐国血脉,但这也并非是吴纠能自己决定的,生下来身份什么样儿,谁能自己决定?
召忽气的伸手搭住腰上的佩剑,一边的东郭牙连忙按在他的肩膀上,召忽侧头瞪了一眼东郭牙,东郭牙低声说:“中大夫稍安勿躁,无需焦急,君上自会处理。”
召忽正着急,审友正得意,结果就听齐侯突然“哈哈”大笑了一声,说:“好啊,好啊。”
他说着,慢慢站起来,往台下走,一步步步下台阶,大笑声突然就断了,转而断喝一声,说:“审友你好大的胆子!既然你说的如此头头是道,正义凛然,那孤这个国君之位,让你来坐好不好?!”
审友起初听到齐侯在笑,还以为齐侯也觉得自己的办法好,哪知道齐侯突然就发威了,吓得审友“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
审友吓得脸色苍白,连连擦汗,低声说:“小人……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召忽一听,这才松了口气。
齐侯扫了一眼众人,说:“公子纠,为齐国出了多少力?夏时赴莒国出使,可是公子纠出力?天子下嫁王女,险些给齐国闹了笑话,可是公子纠出力平定?卫国鲁国欺负到家门,欺负到我齐国头顶上的时候,可是公子纠提出挖水渠,兵不血刃便吓退了卫国人?”
齐侯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又说:“如这样的人,孤也能施以大辟,将何以服天下之士?!”
齐侯说着,又说:“去请公子纠。”
他这话说完,旁边的寺人连忙说:“是,小臣这就去。”
他说罢了,连滚带爬就跑了,一路从路寝宫冲出去,赶紧去请吴纠过来。
齐侯等寺人走出大殿,又说:“好,若各位卿,都觉得公子纠不该做这个公子,孤那便不让他做这个公子了。”
审友跪在地上,不知说什么好,吓得不敢抬头,心中满心狐疑,刚才齐侯发那么大脾气,怎么又不让吴纠做这个公子了?
就听齐侯幽幽的说:“吕纠在梁丘邑与百姓亲自舍粥,在临淄拿出自己的积蓄,每月捐赠国库,乃是有为有心之人,这样的人才,孤便给他个职位,众卿可有意见?”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齐侯就淡淡的说:“那便给他个……大司农的职位罢。”
他这话一出,路寝宫瞬间沸腾起来,众臣虽然都交头接耳小声说话,但是架不住说话的人多,毕竟全都震惊不已。
大司农是个什么职位?其实并非字面上看来的,管农业的职位,大司农乃是全国财政经济的主管官,负责各种税收、农业、商业,总领盐铁和各种官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