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对头灵修后(65)
他说完,没等季朝云在说什么,自顾自柱着竹杖出了房门。
房门被重新合上,季朝云孤身站立原处,垂眸看不清神情。须臾,他解下被老族长戴在手腕上的镯子,与手中另外一枚一起放回桌案。
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他熄灭了屋中的灵灯,在黑暗中摸索着回到床榻,合衣躺下。
季朝云蜷缩着身体,视线移向窗外。透过窗柩与榕树茂密的枝叶,恰好可以看见他原先所住的那间树屋。
远处那间树屋的灵灯彻夜未熄,季朝云一动不动,就这么怔怔地看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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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榕树族新人成婚前不可见面,余下两日,季朝云没有见过凤祁。
很快到了成婚当日。
这日清晨,季朝云一大早便被族人叫起来穿衣打扮,然后再被人带去榕树下。
榕树下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草地上百花盛开,花团锦簇的小路一直通向榕树之下。榕树垂下的那无数茎须上也挂满了鲜花,混杂着百花浓郁的清香,花瓣纷纷扬扬被风吹落。
凤祁站在那条小路的尽头,神情自然,触及季朝云的目光时,甚至还对他轻轻笑了一下。
仿佛那天夜里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不知费了多少功夫,才说服族人将婚服换成与季朝云相似的正常制式。那大红婚服穿在他身上,勾勒得身形挺拔修长,格外出众。
季朝云从未见过能将红色穿得这么好看的人,好看得……叫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凤祁是那种永远不会湮灭于众的人。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是何打扮,他总是最耀眼的一位,任何人在他面前都会黯然失色。
季朝云被人牵引着走过长长的小路,来到凤祁面前。
凤祁始终认真注视着他,一刻也不曾移开目光。
“你真好看。”凤祁轻轻道。
他朝季朝云抬起手,似乎是想碰一碰他的脸。却被季朝云偏头躲开了。
凤祁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
成婚之礼正式开始,主持仪式的司礼站在前方不知说些什么,季朝云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凤祁就在他身边,只要他一偏头就能看见,可他却觉得他们的距离前所未有的遥远。
不知过去多久,司礼的讲话声忽然停了下来。
季朝云后知后觉抬起头,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身旁不知是哪位族人小声提醒道:“新人该拜榕树了。”
榕树族的成婚之礼在榕树下举行,新人要对榕树俯身三拜,才算礼成。
拜榕树……
季朝云仰头看向榕树高大的树冠,树上榕果泛起晶莹的光芒,妆点在茎须上的花瓣飘落在他们身旁,一双双热切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等待他接下来的反应。
二人身旁不远处,老族长坐在藤椅上,脸上带着一贯温和的笑容。
这不是真的。
只是做做样子,不是真的。
季朝云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着,收回目光,屈膝跪下。
一拜。
二人同时俯身。
二拜。
季朝云闭上眼,眼睫微不可察地颤动起来。
三拜。
负责司礼的族人呼完三拜,可榕树下那两人都没有动。
凤祁偏头看向季朝云,后者脊背挺得笔直,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凤祁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正想开口叫停,季朝云忽然抓住他的手腕起身。
“?”
季朝云眼眶通红,不由分说拉起凤祁往外走:“有几句话要对你说,与我过来。”
榕树族从没遇到过新人在仪式上忽然逃走,一时间竟乱了阵脚,就连季朝云拉着凤祁穿过人群离开都忘记去拦。
慌乱中,唯有老族长拉住季荀,慢慢悠悠道:“让他们去嘛。年轻人,把话说开了就好,别打扰他们。”
季荀一怔:“爷爷,您这是何意?”
“什么何意?”老族长茫然地抬头看他,又偏头看了看慌乱的人群,恼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吉时马上就要到了,还不赶紧准备好?”
“……”
第46章
季朝云拉着凤祁一直朝后山走去。
眼见已经彻底离开人群, 凤祁轻笑着开口:“你这是要带我私奔去吗?”
季朝云脚步猝然一顿。
他没有回头,凤祁只觉得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冷得透骨,指尖苍白得几乎没有丝毫血色。
凤祁叹息着摇摇头, 将对方的手掰开, 再握进掌心:“我没有要逼你的意思,若你不接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不就好了,何必与自己为难?”
“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季朝云抽出手, 声音低哑,“你做得到吗?”
凤祁苦笑一声:“我不是一直都在这么做吗?”
季朝云指尖颤了颤,仿佛被一把尖刀刺进心口, 他被那痛处一点一点凌迟着, 就连呼吸都能牵扯出剧痛。
凤祁凝视着对方的背影,轻轻问:“你想与我说什么?”
“……”季朝云嘴唇紧抿, 一句话也说不出。
凤祁也不催促,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
“此事……是我不对。”过了许久,季朝云哑声道, “我们今天只是在做戏, 明日我会向树爷爷辞行。功德的事你不必再帮我,等离开了榕树族,你便回书院去吧。”
凤祁眯起眼睛:“你赶我走?”
季朝云闭上眼, 声音轻轻发颤:“等回书院后, 我会向督察殿提请更换弟子院,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凤祁的神情凝了下来:“你觉得这样就够了?”
“……”
“回答我季朝云,你觉得躲着我, 我们就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季朝云没有回答。
凤祁掰过他的肩膀,低头看着对方低垂的、通红的眼睛:“你若真的这么想, 为何不敢看我?又为何这么难过?”
“晚了,朝云。”
“我们相识这几个月,你有无数机会推开我,可你没有。你觉得只要躲着我,我就能忘了你?”凤祁轻嘲一笑,“季朝云,三百年了,你忘记过凤霄吗?”
季朝云的身体重重颤抖一下。
“你遇到凤霄那年,比我现在的年纪还小吧。”凤祁道,“当年的你都能够这么义无反顾,凭什么觉得我不行?你能等得起三百年,凭什么觉得我等不起。”
他放柔了声音,轻轻道:“多奇怪,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就好像冥冥之中被人推了一把。它告诉我要去你身边,陪着你,守着你,护着你。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留在书院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待那一天。”
季朝云肩膀轻轻颤动,眼眶酸涩,眼前模糊一片。
“我知道你现在回答不了我,没关系的,我能等。”凤祁温声道,“两百年,三百年,五百年……那家伙与你相识三个月,便让你等了三百年,我等等你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我……”季朝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会有结果的,我根本……”
“你如果想说你对我根本没有一点感觉,我是不会信的。”凤祁叹了口气,温柔地揉了揉季朝云的脑袋,“想了足足两天要怎么与我一刀两断,你的最终表现就是这样?连装都不会装,没见过比你更傻的龙。”
“……”
“你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觉得对不起他,也对不起我,可这哪里是你的错?是我不好,是我一直在纠缠你。”凤祁的手缓慢下移,握住季朝云冰冷的双手,“他会怎么想我不知道,但在我这里,我的小龙一点错也没有。别难受了,你要实在不开心……这个给你。”
凤祁摘下手链,系在季朝云手腕上:“用鞭子就抽我一顿,解解气。我以前打过你,你现在打回来,好不好?”
季朝云终于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
他明明才该是觉得委屈的那个人,却反倒来安慰他,怕他难受。
可凤祁越待他好,他心里便越觉得难受。
三百年前那段过往是真的,中间三百年的等待是真的,来书院后这几个月相处也是真的,他心中明明有别人,却仍然不受控制地被这个人吸引。
他从未察觉到这些,直到两天前的那天夜里,那个将落未落的亲吻。
那夜凤祁的态度,将他一直以来不愿去想,不敢去想的事情揭示于天光之下。
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怎么可以这样……
季朝云深深埋着头,浑身止不住颤抖,紧咬着下唇泄出几声哽咽。
“怎……怎么哭得这么厉害。”凤祁一下被他眼泪吓蒙了,难得有些手忙脚乱,想抱他又不敢,试探地扶住他的肩膀,“别这样,别这样……不是说得好好的吗,不是你的错,别哭。”
凤二殿下没经历这种情形,连哄人也不会哄,乱七八糟安慰了一堆话,把人哄得越哭越凶。
季朝云此生也从未有过这般极致的发泄,与凤霄分别时没有,被逐出龙族时没有,前世意外丧命也没有。他浑身脱力地发着抖,很快就连站立的力气都不剩,慢慢跪坐在地。
他低着头,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进草地里。
凤祁从未见过季朝云这般模样,只觉得这比拿鞭子抽他还疼。他顾不得会不会再刺激到这人,蹲下身小心把人搂紧怀里,按住季朝云的后脑让他靠在自己肩头:“我算是明白了,你不想揍我,你就是想要我的命。”
凤祁叹了口气,只觉自己真是被这人吃得死死的,闭着眼自暴自弃道:“哭吧,哭痛快了就别再难过了。”
可惜季朝云最终也没能哭个痛快,没过一会儿,凤祁便听见远处有脚步声急促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