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别开枪![快穿](93)
但是若说这块牌子也是赏赐之一,未免太过了。
高官显爵,金玉秘宝,李元胤能够赏赐的东西太多了。周澜沧的功劳也远远还没有到赏无可赏的地步,所以绿头牌肯定是李元胤心血来潮的恶作剧,就像他们年少时总是喜欢彼此捉弄一样。
可是万一不是恶作剧呢?
周澜沧看着手中的木牌,心脏不由自主地飞快跳动。
他想起幼时看见的妃嫔侍寝的画面,内侍手中宫灯闪烁如流萤,暗香浮动,月色旖旎,游廊尽处的寝殿透出暖黄亮光。
李元胤也会像那样在寝殿里等着他吗?
周澜沧魂不守舍在府内从白昼待到入夜,反覆在要不要入宫这件事情上纠结。
于情于理他觉得自己都不该进宫去,今晚并不是他负责戍夜轮值,没有理由贸然入宫不只坏了规矩,说不定还会唐突了皇帝。
可是李元胤明知道他的心思,还开了这样的玩笑,怎么能期望他无动于衷呢。
他将木牌收入衣袋里,和衣上了床,闭上双眼养起神,希望自己够幸运,可以就此一觉睡过去,到了隔天天亮,什么烦恼纠结都没了。
但是一片黑暗中,与李元胤相处的种种场景变本加厉,一幕幕在眼前闪现。
府邸之外,更夫走街串巷打着梆子,悠长的节奏在夜里回荡,传入周澜沧耳中。
彷佛被从梦中敲醒,他意识到自己绝对无法装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就这样安然入睡。
周澜沧一骨禄翻身下床,略微整了整衣冠,就直奔府中马厩。
他的父亲周炳德正准备就寝,听到动静出来查看,发现儿子身穿检校袍服,火烧火燎地上了马就往宫城的方向奔走,还以为周澜沧又接了什么紧急的差使。
周父初时还有些担忧,接着便渐渐释怀了。周澜沧幼时不爱读书,不知道让他操了多少心,不想长大成人之后倒是建了不少武功,还受到圣上重用,担任了内廷的重要职务。看来自己的儿子年龄渐长,终究成熟了不少,人也有出息了。
周炳德欣慰地笑了笑,转身入了内室。
急促的马蹄声敲在行人寥落的巷道间。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周澜沧就驾马从尚书府奔至宫城城墙之外。
他在下马碑前堪堪勒住坐骑的缰绳,骏马扬起前蹄,嘶鸣声引来了内务府的值夜管事。
“哪里来的?胆敢在宫里纵马疾行,是不是不懂规矩?”
管事太监拎着灯笼骂骂咧咧地出来,提灯一看,照见了周澜沧的检校服色,便把后半截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这不是指挥使大人吗?您这么晚入宫里来,是受了谁的传召呀?”那名太监偷眼打量周澜沧腰际的令牌,接过马缰搓着手问道。他的态度虽恭谨,却没有要将周澜沧放行入内的打算。
周澜沧这才反应过来,按照规矩,夜里入宫觐见,必须要有传召的文书为证。
当然,以他的身分,如果真遇上紧急情况,不得已必须破例,事后也不会遭到责罚。
但是他此番进宫,就连自己也说不清楚为的是什么要紧的理由。总不能告诉值夜的管事,说我只不过顾念着圣上,所以深更半夜的想进宫来向他问个安吧。
管事太监还在等他回答,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僵持在内务府之外。
这时内务府里迎出另一位内侍,无论是年龄、品阶,都比周澜沧面前的那位管事要高一个层级。
“这不是检校司周指挥使周大人吗?”他认出了周澜沧的长相,转头将值夜管事给训斥了一顿。“你莫非是不长眼睛,好端端的,将周大人拦在这里干什么?”
“按照规矩,夜里入宫需备有诏令,这不,正等着周大人取传召的文书呢。”
“要什么文书?圣上早有旨意,若是周大人入了宫来,迳行通传上去,领大人去面见皇上就是。”年长的内侍狠狠瞪了那名管事一眼,向周澜沧赔笑道,“底下的人太不经事,老不长纪性,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大人海涵。”
那太监示意管事的替周澜沧将坐骑安置妥当,自己则领着他走向天子寝殿的方向。
周澜沧表面波澜不惊,心中却是七上八下。
听那名太监的说法,李元胤早有预料他会入宫,还提前跟底下的人打了招呼。他抬头望向前方,寝宫里模模糊糊透出昏黄的光线。
李元胤的意思,难道是认真打算让他侍寝吗?
他们还没抵达寝宫,迎面就碰上两个太监,看样子是从寝殿的方向过来巡夜的。
替周澜沧领路的内侍上前招呼,三个人碰在一起,交头接耳了好半晌,那太监又折了回来,略带歉意地说:“抱歉,先前给周大人指错了方向,皇上安排见您的地点该往这里走。”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可以看见偏殿的建筑群,重重飞檐在夜幕中堆叠出暗影。
周澜沧跟在他身后拐了个弯,离开了宽阔的砖道,周围的宫灯也从五步一盏变成十步一盏,再往后走下去,灯影更加稀疏,路径也变得昏暗起来。
周澜沧心中逐渐生出疑惑。都什么时辰了,李元胤要见他,就算不在寝殿,也不该安排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敢问公公,我们这是要往哪一处去?”
“这……周大人到了那里,自会见分晓。”
领路的太监不肯回答,周澜沧只得想办法自己辨别他们所走的路线。
他作为朝臣,平日不可能将深宫禁院当成自家花园闲逛,除了早朝议事的太和殿外,最常涉足的也就只有皇帝私下接见朝臣的文华殿。
但此时他略有些惊讶地发现,眼前的花草亭阁看起来都异常熟悉。
空旷却华美巍峨的宫殿建筑矗立在黑暗中,唤起了久远的印象。
周澜沧恍然想起来,这里是东宫,是当朝历代太子起居之所。也是他作为侍读生活了将近七个年头的地方。
先帝过世之后,太子即位为延熙帝。换了个身分,居住的地方也得跟着改,原本随侍在侧的宫女太监甚至侍卫都从东宫迁离。
原本按太后的意思,是希望李元胤尽快立妃立后,诞下天家子嗣。但是李元胤对太后替他选来的宫嫔压根没有兴趣,每天若不是批阅奏摺到深夜,就是在宫外妓坊厮混。是以皇后之位始终空悬,东宫也一直无人入主。
与过往宫人侍从来回穿梭的热闹景象相比,现在的东宫堪称冷清,只留了一小队侍卫巡夜,还有些年老色衰的宫女留驻在宫内,做些日常洒扫清洁的工作。
领路的太监从滴水檐前走过,前方有个窗格显露着光亮。周澜沧依循着过往的印象,猜测那是书房的位置。
李元胤遣人替他领路,却不往寝殿,也不带他去议事常用的文华殿,却把他带到杳无人烟的东宫来,究竟是想做什么?
心底的不安像墨汁染在白纸上,越扩越大。一个模糊的猜测隐约成形,但是他努力抑制住思绪,不往那个方向去想。
自古以来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替皇帝办事,尤其是办些上不得台面的事,这些人多半没有什么好下场。诛杀功臣,一来是为灭口,以免夜长梦多,二来是能给的赏赐已经到了头,功高震主,赏无可赏,于是物极必反,只能狠下心来除掉昔日的左膀右臂。
周澜沧虽然不爱读书,却也被太傅逼着读遍了前朝史书,立下功业却没有好下场的例子太多了,简直数不胜数。但是李元胤跟历朝历代的皇帝不一样,跟为谋大位不择手段的暴君不一样。
李元胤不会这样对他的。
周澜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惴栗,在太监指引下踏入了书房。
不同于户外夜色深沉,书房之内,灯烛通明,加上十来颗夜明珠悬于壁上,将房中照得亮如白昼。
他才刚踏入房内便是一愣。再细看下去,更是惊讶疑惑。
李元胤不知道怎么吩咐的,竟然将整间书房布置得与他们少年读书时并无二致,无论是房中的摆设、墙上的字画,甚至架上的典籍,都与他的记忆完全契合起来。
周澜沧出神地取起多宝格架上一块方砚把玩,那块紫金石砚是他从父亲的收藏中得来,私底下送给李元胤的。李元胤没拿来用,一直放在架上。后来书房换了几次摆设,多宝格也收了起来。他原以为那块砚台必定是丢失了,没想到还保存得好好的。
再往前,书桌上散落着一沓乳白洒金宫宣,纸质是上好的质地,只不过细看之下,边缘略有些泛黄,似乎已有不少年头了。
他好奇地拾起纸页查看,这一看不得了,惊得他手一松差点把整叠纸张都散落到地上去。
纸上满满当当都是他自己的墨迹。有被太傅罚抄的圣贤章句,也有他自己空暇时练字的习作。他写字不得章法,不管怎么写都达不到标准,心生烦躁的时候,就会在纸页边缘乱涂乱画。最后还得李元胤手把手教着他写。
他看着纸上乱涂的一只乌龟,还有满纸拙劣稚嫩的字样,想起自己过去斑斑劣迹,又是惭愧又是好笑。
过于沉浸在回忆之中,让他没有发现身后房门悄悄打开。
替他领路的那位公公进了房内,身后跟着另一位内侍,是皇帝寝殿的内务总管,也是李元胤的心腹之一。
“周大人。”
苍老的嗓音将他唤回现实。
周澜沧猛然回头,看见总管太监手中捧着一件物事。
看来李元胤总算让人传旨来了。遣人来传达消息,而不是亲自来见他,这样一来,他想见到对方的期望就得落空了。但是期望落空总比从头到尾云里雾里,摸不清对方的意图还要舒坦。
所以周澜沧安静地跪了下来,等待总管太监向他宣读天子的旨意。
“……周大人。”
等了半晌,对方没有宣旨,而是又喊了他一声,语带催促之意。
他抬起头,发现内务总管手上捧的是一个木盘,上面没有什么圣旨,只有一杯酒。
“这是什么意思!?”周澜沧缓缓站起来,感觉自己就连呼吸都在颤抖。“圣上就让你拿这个来给我,没有别的了?圣上还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