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还以为只是古穿今(99)
温友功也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原以为自己不在意,谁知道此刻听到少年皇帝的命令,竟是从骨子里生出一股兴奋来,无意间便提高了音量,道:“遵旨!”
萧起明白温友功的反应,因为即使只是帘子,但也是“皇帝年幼,太后垂帘辅佐”的象征,是他不可直接参与政务的标志。再怎么说垂帘听政名存实亡,可萧起对政务的插手毕竟是名不正言不顺。
撤了它,才意味着真正意义上的太后退出朝政,萧起获得完整的属于皇帝的权力。
温友功一脸喜色,赶紧就招呼了下头洒扫的们上来撤帘,萧起站在一边,看着他们把这个东西搬走。
这御帘……这么矮的吗?萧起有一阵恍惚,这才意识到,上辈子他小的时候,这个御帘自然确实是高大的,可等到他打了,对着御帘,或者说对着御帘后的母后,却又一直是弯下了腰的,所以,御帘永远高过他的头顶。
现在,他直起腰来了,即使他还没到当年死时的年岁,可御帘却已经比他矮了。
萧起盯着御帘的时间太长了,这四个搬东西的,本来也不是专门干这个的大力太监,而是洒扫的少年太监——送去皇庄读书是秘密的,总也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把男童阉了之后再送来,宫里的小太监比往年少了,但不缺。
这四个太监本来力气就不够,且知道这御帘乃是贵重之物本来就紧张,被萧起看得一个个忍不住胡思乱想,正好是下台阶的时候,腿肚子发颤,再加手上发软,整个御帘砸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巧,恰好被从中间摔成了两截,大大小小的珍珠哗啦啦洒了一地。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莫说是四个搬东西的,整个大殿的太监,包括刚才还喜气洋洋的温友功全跪在地上了。
萧起却笑了,他弯腰捡起了一颗滚到脚边的白色珍珠:“这有什么妨碍的?收拾收拾便罢了。”
砸了这御帘更合他的心意,只是传出去不好听,如今小太监砸了,他只会高兴。
温友功偷偷抬头瞧了一眼萧起的脸色,看他真的挺高兴的这才松了一口气,爬起来踢那四个小太监的屁股:“听见没有?还跪着作甚?快起来收拾啊。你们也过来跟着收拾!”
待他们打扫得差不多了,萧起叫了一声:“戴玉成,你带着一队锦衣卫……给朝房那边送两桶热豆浆,还有各色早点也都各送些,跟他们说,朕看今日天冷,让他们暖暖身子再上朝,然后……今日敲钟之后一刻钟,大朝会才开,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当年面若好女的戴玉成,如今七年过去,姿容越发艳丽,也怪不得市井传言皇帝好与太监嬉戏。
“这收拾好的珍珠别扔了,送去给太后。”
“是。”
温友功过去会对分派了差事的太监羡慕嫉妒恨,但现在不了。他跟人争那个干啥?他只要把着陛下身边就足够了。所以这个送珍珠的事情,自然是交给他徒弟办的:“陛下,那……您有什么要跟太后说的?”
“朕能有什么要说的?”萧起瞥温友功一眼,“行了你一边站着去吧。”
温友功这是要让他说两句刺刺孙后?哪里有那个必要?萧起脸上露出极其明媚的笑容,一步一步走下玉阶,背着手在奉天殿里溜达了起来。
这个地方啊,从今天开始,才是真正属于他的,而他还从来没有仔细的看过呢。
这不让朝臣进来的一刻钟,就是他想自己溜达的时间。
虽说等到散了朝,他一样能溜达,但是……那味儿就不对了!
“娘娘,陛下给娘娘送了数斛珍珠。珍珠最能安神,陛下果然是一直念着娘娘的。”慈安宫的大姑姑碧云喜笑颜开道。
孙后躺在床上,原著里,一直到死的时候,她都是保养得宜,六十多岁却依旧发乌齿白,肤嫩若水的模样,虽有夸张,但也知道她必定是保养得宜,仪态万方的。可如今的孙后,头发已经是黑白掺杂,皱纹遍布,一双眼睛也失了精神,发着不健康的黄。
她就是一个憔悴老妇了,且单看脸,比之一些农家妇人还要衰老。
毕竟……上辈子孙后的日子多顺心顺意,这辈子的日子又多糟心堵肺啊。
曾经先帝刚死的时候,她想的多好啊,自以为从此这天下就都是她的了。
结果打击一个接一个的来,广德三年她泻肚之后又受惊吓,拖拖拉拉就病了一年多。等到她稍微好一点,她爹死了……
正疑神疑鬼的孙后又气又吓,再次病倒了!
且她身为太后,即便没病,也是既不能给自己亲爹奔丧送葬,也不能披麻戴孝,甚至她想偷偷出宫去见一面,萧起都不答应。她又想见见自己的亲娘,可没两天,就听说孙家一大家子都回乡丁忧去了。
那时候,孙后是真以为自己死了,等她靠着满腔的恨,挣扎着活下来,她娘也死了……
六年丁忧结束,皇帝也没有把孙家的人召回来,大臣们也没有谁提,孙家好像就这么消失在朝堂上了。
从知道母亲过世的噩耗,孙后就心灰意冷了,这些年她好像都是稀里糊涂的过来的。
“皇儿……给哀家的?”皇帝对她是不闻不问的,可却又是妥帖周到的,反正该她的一样没少,三不五时的也会有大太监到慈安宫转一圈,看一看太后的状况,免得有宫女看太后痴痴傻傻的样子,欺辱于她。
——萧起恨孙后,但他不会允许慈安宫的宫女太监对待孙后,像是当年乾元宫的宫女太监对待他一样。他会用自己的手段惩罚孙后!
孙后竟然精神了一些,昏黄的眼珠子露出了光来。
碧云见孙后终于有了反应,也是开心的,不管是不是忠心,一个脑袋清楚的主子总归是让她的生活更有盼头一些。而且……她知道的太多了,如今还活着因为皇帝要她伺候孙后,如果孙后死了,碧云觉得自己可能只有殉葬一个下场了。
“拿来!哀家看看!”
“是!”碧云赶紧出去了,可是一看下面宫女递上来的珍珠,她的脸色就变了。
珍珠到底是新珠还是旧珠,用过的,或没用的,一样就是能看出来的,更何况这些珍珠还都穿着眼……碧云知道这些珍珠是哪里来的了,更明白这些珍珠送来到底意味着什么了。
“太后……”
“珍珠呢?”
“珍珠大概是库房里放得久了,落了一层灰尘。太后看了怕是会不喜,不如待珍珠磨成了珠粉,再让人呈上来给太后赏玩?”
“都成了珠粉还赏玩什么?把珍珠拿来,哀家要看!”孙后背脊挺直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浑浑噩噩了七年的太后,此时竟然露出了她该有的威仪。
碧云无奈,只能让宫女将珍珠端上来,只她自己这回不敢凑到近前了,远远的弯腰低头在门口站着。
孙后的眼神确实是昏花了,她坐在床上只能看到珍珠反射出的光华。
“拿近点。”
“再拿近点。”
“拿一颗给哀家。”
宫女小心翼翼的用帕子裹着一枚珍珠呈到孙后面前,孙后直接伸手拿了过来。珍珠滚远润泽,却略略发黄,而且还能摸到串线的痕迹……
孙后一把将珍珠扔在了地上:“内库是何人看管?!欺人太甚!真以为哀家与皇儿之间有什么嫌隙不成?!哀家是太后!太后!”
孙后振作了起来,她还是太后,萧起就算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又如何?
他不敢把那些事掀开来的,皇帝有一个谋杀亲夫的亲妈可不好听,那些挖空心思找他麻烦的朝臣,甚至借此让他退位也有可能。只要萧起不敢说,她这个太后坐得稳稳的,萧起就得孝顺。那她就能用忤逆来威胁萧起。
“让陛下来见哀家!让他看看!这宫里的人是怎么欺负他的亲娘的!”便是帝王之尊,若犯了忤逆之罪,那也是要被天下人唾骂的!
这年头,父母若告子女忤逆,那子女就没有活路了。只是,这世上的事情往往很神奇,真告子女忤逆的,往往子女都是孝顺之人。可真做出忤逆之事的子女,父母却又往往不会去告……
“娘娘,陛下如今正在上朝。”
“上朝?上……”孙后猛的扑到床边,动作太猛,差点让她扑出去,宫女吓的搀扶住她,她却顾不上这些,只是一把拽住最近的一斛彩珠。一把抓起了彩珠,孙后细细看了半刻,终于确定了这些珍珠的来处,“这、这是……御帘上的珍珠?!他、他把御帘拆了?”
张大嘴巴呆愣了片刻后,孙后嘶吼着问:“送珍珠过来的人呢?!皇帝还说了什么?皇帝不会只是把珍珠送过来就不闻不问了!他、他不能不闻不问的!”
“送珍珠的人说……说……说陛下让娘娘以后就在宫内安享富贵……”跪在门口的碧云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其实送珍珠的人什么都没说,但孙后这个样子状若疯癫,要是不安稳住她,怕是要出大事,碧云只能大着胆子说谎。只希望孙后以后能够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过日子,那对大家都好。
“在宫内……安享富贵……”孙后好像是平静下来了,不住呢喃着碧云说的话。
众宫女以为孙后平静下来了,都松了一口气。碧云也渐渐走了过来,服侍着发呆的孙后躺下——她错了,他以后再不会想着让孙后重新清醒了,恍恍惚惚的孙后挺好的,真的。
刚让孙后躺下,给她盖上被子,孙后已经闭上的眼睛突然睁开,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叫:“不要——!!!我不要死!我要活!我要活!我要活!”
这回孙后才是真正的疯癫了一般,她疯狂的抓挠身边的宫女,一声又一声声嘶力竭的嘶吼着,甚至从床上追了下来,明明卧病多年,此时却力大如牛,疾步如飞。宫女们又惊又惧,惨叫连连,又不敢反抗,只能在屋里绕着圈的闪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