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麟屑(132)
作者:薛直
时间:2020-07-28 09:15:42
标签:江湖武林
舒君坐在他身边,拿来一盘早上送来的鲜荔枝,一面剥壳一面看他继续翻书:“这书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他发现了自己对薛开潮的称呼十分混乱,“你”和“主君”胡乱使用。薛开潮似乎什么都不介意的样子,但一定早就发现了他在称呼上的这点细微变化。舒君剥开一个汁水充沛的荔枝立刻送进薛开潮嘴里,再剥下一个。这动作来得自然而然,舒君自己都吃了一惊。手指和荔枝一起凑在薛开潮嘴唇上,有莫名其妙的湿意。
薛开潮张嘴吃荔枝的样子简直堪称乖巧,比舒君更顺畅和理所当然。
他吃东西的时候不说话,舒君看得又觉怪异又心满意足,好一阵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拿起一方手帕托着让薛开潮吐核。
“书房找的。”薛开潮这才回答。
舒君嗯了一声,耳根发红,已经对这答案不感兴趣了。薛开潮倒是兴致勃勃,只是看着他手里新剥出来的荔枝,一幅养尊处优,习惯了被细致周到照顾的样子。舒君没有脾气,又喂给他一颗,两人很快就习惯了这种分吃水果的亲昵。
吃完荔枝,舒君心满意足趴在薛开潮膝上,异常柔软温顺:“主君。”
薛开潮也没看书,低头望着他:“嗯?”
舒君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尽力说清楚自己的心情:“有时候我会很害怕,不知道我究竟做了什么,就值得拥有现在的这些……全部。我只是很尽力的,不想放手,也不知道怎么放手。我不怕你不再属于我,我知道你的心意,也相信你远比我坚定,强大,我相信你。我只是……”
他轻声问,好像自己是个柔弱又轻盈,很容易就会被杀死,会失望的小东西:“以后都会像这样吗?”
薛开潮沉默了一会,然后回答他:“以后你还会拥有更多。”
或许人在得到之后总会恐惧,舒君现在不过是不够肯定自己拥有了什么。他还没有想到,自己将来会拥有更多。
现在他被承诺的是皓霜刀的统领之位,还有薛开潮身边,唯独属于道侣的那个位置。将来云间会长大,巍峨的法殿将绵延整座藟山,他们的生命联系在一起,舒君会拥有许多他自己甚至从没有想过的东西。
名望,地位,崇敬,甚至是由自己开始的一条谱系。
薛开潮有许多展望,舒君在其中占据一片天地。他只是暂时还想不到自己将拥有什么样的未来,只有朦胧的预感,知道自己终将飞离尘世,与众不同。
这一切都自他在十六岁的时候被百无聊赖的薛开潮发现开始。薛开潮给他带来一个全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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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出处是诗经里面我蛮喜欢的一篇,大意是男女躺在床上,女的说天亮了你要去上班了,男的说没有,天没亮,鸡没叫,我就不起。或许其实是社畜之歌。但也是赖床之歌啦。另外之前的八章锁章已经放出来六章了,我还蛮惊喜。修改幅度不大,所以剩下两章我再改改咱们凑合食用。内容真的没啥,特别纯洁。这个月本文就会完结啦。目前来说我希望大家都吃素,这样我也就不用写肉了。(发出痛哭)还有一个很萌的番外,关键词怀孕。敬请期待吧就。
第119章 帝乡可期
霍韬再次上门的时候,很敏锐的发现了舒君身上的变化。
他不瞎,舒君又实在放松,坐在廊下抚摸着趴在膝上的蛇——现在霍韬已经知道那是他的灵体了。那条蛇十分敏锐,在霍韬进门的时候立刻抬起脑袋,绝非善意地嘶嘶低叫,吐着信子缓慢游动,两只透明的翅膀收拢起来,随着身体微微颤动。舒君的手不拿刀的时候干净修长,比起这条蛇而言要显得无害许多。
不过霍韬也并不敢小看这双手。他以一种近乎欣赏的目光望着若有所思望着庭院中那棵木芙蓉树冠的舒君,并不急着走过去。安然端坐的舒君很少见,霍韬最熟悉的舒君是坐在树梢的背影,或者藏匿在暗中悄无声息的一丝锋锐的存在感。眼前的这个舒君无害,年轻,又毋庸置疑的很漂亮,以至于霍韬忍不住把他当做一个真正的少年人看待。
时至今日他还是说不好舒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看似清澄见底,又固执不变,更没有什么心机。在霍韬这样城府极深,惯常勾心斗角的人看来,立刻就可以看到心的最深处。何况舒君如此乖巧,真正奉从某人命令的时候丝毫不能掩饰旁人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和烙印。
如此忠诚,如此顺从,如此便于被掌握。
有时候霍韬甚至是渴望成为那个掌控他的人。
然而有时候舒君又太真实,霍韬也了解这一点。他知道舒君的酒量不佳,眼泪很烫,哀哭恳求的时候声音低而含糊,像是撒娇,浑身发抖,不敢抬头,一味藏进对方怀里,唯恐被赶走,简直是在夹着尾巴瑟瑟发抖。
可惜,无论什么样子的舒君,霍韬都只是窥得一星半点,无从得见全貌,也并没有什么理由进逼,去弄清楚舒君还能做出什么。
他还知道舒君心里有一个人,出身高贵,两人并不匹配,偏偏少年人一心一意爱慕她。
在霍韬心里,那是个十分模糊的形象,高髻华服的美人,掩在重重帘幕和深深朱门后面,美得僵硬虚浮,或许也有同样滚烫的眼泪。
霍韬见过许多这样的女人,不过她们都国破家亡。他不爱美色,所以丝毫理解不了这些一夕之间从枝头跌落的花究竟有什么令人沉迷的地方。不过对舒君这样正年轻的孩子来说,或许就喜欢怜香惜玉,或者攀折谁家枝头高高端坐半含苞的白玉兰吧。
了解到舒君还有法殿方面的势力之后,其实霍韬瞬间就想到了,或许那个面目模糊的女人正是失踪了的,名不正言不顺却真正掌握了令牌的白令令主李菩提。
但不知为何,霍韬并不希望是这样。
他总觉得舒君和李菩提既不合适,也无法长久。说来古怪,但霍韬总是觉得有一种炙热的冲动,让他屡次想要以极不理智的方式说服舒君留下。帝乡虽好,但他却不可能在感情上真正得到什么。
令主都是慈悲而残忍的怪物,他们心系众生,却不眷恋任何一个人。谁都知道如果要求取情爱,凡尘俗世之中才应有尽有。
霍韬毕竟没有疯,他没有这么说,甚至很快就发现了自己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他或许不爱美色,但总有缺陷。
他爱滚烫的眼泪,和一颗因无望的爱而痛苦的心。
唯有深刻而疼痛的真情才能打动心如铁石的人,但那又如何?铁石心肠的人被眼泪融化成柔软的蜡,很快就明白自己是毫无希望的。
霍韬默然叹息,还没忘了自己的来意,若无其事的上前,果然看到舒君收敛起少年的柔软和神游,站起身来露出杀手的峥嵘一面。
又或许,舒君的心上人不是李菩提,也有可能是青令令主身边的某个人?这两家都族人众多,偏偏霍韬出身寒门,对此一无所知,可供猜测的对象实在太少。
多猜下去也无济于事。
二人一前一后进屋,舒君提壶倒茶。
室内有未燃尽的香烟,霍韬觉得讶异,四处看了一遍,忽然觉得屏风后面似乎有什么异常。他有心多看两眼,舒君却已经在他的对面坐下,霍韬不得不把注意力转到舒君身上来,半开玩笑地试探:“倒是第一次见你焚香。”
舒君似无所觉:“天太热了,有蚊虫。”
说起这个,霍韬也忍不住蹙眉,心烦意乱:“如今都说是这个天气太不寻常,又说是当时永嘉城内的异状导致,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这一个月来天气就在极端之中循环往复,有几天下雪,有几天下暴雨,有几天是晴朗的夏日,有几天阴云密布,大白天走出去也仍旧昏暗无光。自从两位令主先后露过面之后,东方毕竟有人逐渐接手,爙灾祈福,帮助民众,但毕竟太慢了。而霍韬也是清楚的,自己烦心的不光是这一件事。
他只是抱怨,但舒君正好知道答案,接话:“总是要几个月的吧。”
霍韬一愣,似乎没想过他会给出自己答案。舒君专心地看着手里茶杯里的液体,慢吞吞道:“毕竟那可是地狱门,不出人命,不被吞噬,不要祭品,已经是万幸,如今这点余波,其实已经算是宽容。毕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