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让我还他清誉(252)
可襄王若要隐匿行踪逃去朔州,却不必走这一折。
京城直插北疆边关,进了太行山脉,再要缉捕便难上加难。
“开封到朔州固然不是。”
云琅这些年将国土跑了几趟,心中早有数,在萧朔腕处一按,顺势向上循至肘弯:
“襄阳到朔州呢?”
萧朔眸底微动,低声道:“他留在襄阳的私兵?”
“朔州城与雁门关还未夺回来,朔方军进不去,并不奇怪。”
云琅道:“可景谏上次回京,却说如今朔方军驻扎在云州,不是与国土连接最近的应城。”
景谏昔日曾是朔方军参军,受云琅牵连回京受审,被萧朔暗中救下,便隐匿了身份留在琰王府别院。
此次他往北疆,是行沙里逐金之法分化草原部落,不便亮出身份,只远远打听了些消息,也并不尽然清楚如今朔方情形。
云琅始终在思虑这一处蹊跷,只是不曾与萧朔提过:“应城驻军,守将是谁?”
“骁骑尉,连斟。”
萧朔稍一沉吟:“你怀疑他是襄王的人?”
云琅反复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心底微微沉了沉,点点头。
连斟,连斟……廉贞。
北斗第五星,化气为囚,对中央五宫,应天禽位。
商恪给他的名单已尽力详细,却仍难以尽全。襄王狡兔三窟,手下黄道使彼此皆不见面,除了杨显佑,剩下的人都不能知晓所有同僚的身份。
名单里,天禽、天芮、天蓬三处空着,没能填进人名。
商恪追查这些年,唯一受襄王所限没能涉足的地方,就只有北疆。
“与虎谋皮,襄王做惯了的事。”
云琅道:“他如今大抵是想……以应城为根基,将朔方军送出去当人情,换来助力,再与襄阳私兵合在一处,自北边南下直夺腹心。”
云琅琢磨半天,没忍住笑了:“你我难得溜出来办点私事,竟将这个撞破了,也不知是天公作美还是不作美……”
“应城下是飞狐口。”
萧朔伸手揽住云琅腰背,扶他坐稳:“若叫他会兵一处,引外敌长驱直下,京城无险可守——”
“这倒不怕。”云琅摆摆手,“撞得这么巧,还想会兵一处……做他的春秋大梦。”
萧朔心念微动,扣住云琅手腕,低声道:“我去。”
云琅已去包袱里摸索,翻出梁太医特意塞的膏药,闻言一怔,迎上萧朔视线。
“我既是你的先锋官,总该替你打一场仗。”
萧朔按住云琅的手,起身道:“你召集亲兵的焰火,可带出来了?”
“承雷令……虽说带出来了。”
云琅怔了一刻,察觉到手背上覆着萧朔掌心温温热意,慢慢道:“用法却不同。我若不教你,你也不知怎么是召集,怎么是遣散,怎么是包抄剿灭不留活口……”
萧朔问:“如何用?”
云琅看了萧朔良久,将手轻轻攥了,握住包袱里那一把白磷火承雷令。
他自然知道,萧朔这些年定然极有进益,不会再如少时将端王叔气得火冒三丈那般,连只兔子也逮不到。
也知道……萧朔的性情,不会有半分恣意任性。若事无把握,绝不会轻举妄动。
他带萧小王爷出来,抢来这先锋官的令牌,就该知道,萧朔不会只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只身一人拼杀。
“我若仍不放心呢?”
云琅扯了下嘴角,低声道:“偏不告诉你,就非要自己去召集亲兵,将这群襄王的爪牙在这片深山老林里包饺子……”
萧朔平静道:“我便再行一次。”
云琅:“……”
云琅万万想不到他有变成这样的一天,一时很是想念当初恪守礼数、君子端方的小王爷,按着胸口:“你怎么——”
萧朔伸手,将云琅轻轻一揽,在眉心吻了吻。
云琅像是被覆落下来的体温烫了烫,胸口轻轻起伏了下,闭了闭眼睛。
“逞口舌之利罢了,此时不是胡闹的时候,你若一定要去,我也不敢拦你。”
萧朔道:“只是……我想你信我一次。”
“只一次。”
萧朔静看着他:“叫我做你的剑,护在你身前。”
云琅压了压胸口滚热,扯扯嘴角,低声道:“我不爱用剑,你下回讲好听话哄我,也换个别的……”
萧朔笑了笑,伸手摸摸云琅发顶,温声道:“我喜欢剑,你学一学,来日教我。”
他罕有这样笑的时候,云琅抬头看着,一晃神,几乎又见了少年时的萧朔。
因为一人担了两人闯的祸,叫端王叔劈头盖脸训过,一瘸一拐回来。
见了垂头丧气打蔫的小云琅,便努力慢慢走得稳当,走到他面前同他笑,将袖子里藏着的点心放在掌心,递在他眼前。
云琅扯扯嘴角,轻呼口气,攥了满满一把承雷令递过去:“附耳过来。”
萧朔接了白磷火的焰令,迎上云琅视线,坐回石床上,安静附耳。
云琅自己靠过来,半边肩膀暖乎乎挨着萧朔,逐一教了承雷令的用法,右手揽过萧朔左肋,轻轻一按:“别忘了,你这铠甲不太合身,胸甲该束得紧些。”
萧朔垂眸,看着云琅覆在自己肋间的手掌,压住心念,点了点头。
云琅下了床,将铠甲捡起来,有条不紊替他披挂妥当,将护心镜比量了下,把自己的那一面换过去。
萧朔由他折腾,轻声问:“你这一面更坚固些?”
“没有。”云琅埋头替换,“我的更好看。”
萧朔:“……”
云琅抬头看他一眼,没绷住乐出来,在护心镜上敲了敲:“往后便换过来,你要带兵,就用这个。”
这一面护心镜,随着他已有七八年,贴身护着心胸肺腑,再寒凉也叫心头血焐得暖热。
小王爷要护着他,他甘之如饴,这面护心镜换上来,也能护着萧朔。
云琅系紧束甲丝绦,抬头看过去。
光线扰动,这次的人影比上次更紧密,兵戈割碎日影,无知无觉地自山洞顶上快速经过。
襄阳的私兵,绕过数个戒严关口,隐匿踪迹,悄悄钻入人迹罕至的密林,只等沿小路摸索至应城汇拢。
萧朔由着云琅束好盔甲,接过云琅递过来的承雷令与佩剑,解开黑马,出了山洞。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小王爷,站着能打仗,坐着能镇国,躺下能日少将军。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出一刻, 山林中已隐隐传来金铁交鸣声。
白马拴在洞口,敏锐察觉到随风飘进来的淡淡血腥气,有些焦灼, 踏着四蹄不住回头。
云琅抚着白马的颈子, 伸出手,接了几滴石崖上蓄的雨水:“等一等便回来了。”
马不解人意,侧头看着他, 叼住云琅兜鍪上的红缨扯了扯。
“急什么?你家老黑也不会有事。”
云琅叫它扯得无奈,摸了把嫩黍粒喂过去:“我比你还急,不也没冲出去添乱?”
洞外喊杀声愈烈,云琅深吸口气,缓缓呼出来,从马嘴里扯出自己的衣袖展平。
两人少年时, 他曾随口说过, 叫萧小王爷替他养匹马, 将来好带着上战场。
小王爷书读得好,马也养得妥当, 只是惯得实在太过无法无天。
若是没有黑马时时管教, 一路到北疆,还不知道要嚼没他几只袖子。
“襄王要召集封地私兵,定然不敢光明正大。”
云琅盘膝坐在洞口,攒出来十成耐心, 对着身边的白马讲道理:“既然要避人耳目, 随身不能带显眼兵器, 最多刀剑匕首防身,战力天然就会有所折扣。”
“这深山老林里面,人影树影混在一处。以少击多, 敌明我暗,最适合设伏,”
云琅静听着远处喊杀声,单手理着白马鬃毛,慢慢道:“小王爷找到我的亲兵后,应当会先将包围的圈子撒下去,再派小股放风筝,不断袭扰,一击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