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呀,是你吗?”
她的声音有些梗塞。
萱城的心顿时塞住。
在这个世上,唯一不能等待的是对老人的孝敬。
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事情多了,可悲伤的事是不能发生在萱城身上的。
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父母,他不能再失去这里唯一的母亲。
“是你吗?吾儿,你回来了吗?啊,吾儿。”
第一百二十八章 慈母心
萱城终于不再沉默,他一步扑在荀太后怀中。
“是我,娘,我回来了,儿子不孝。”他抑制不住内心的压抑,多年的情绪突然像泉水一样奔涌而出。
“娘,原谅儿子不孝,出走半年,没能陪在您身边。”
荀太后颤抖的手缓缓落下,最后实实在在的落在了萱城的背上,她轻轻的拍了拍,像是在发泄着什么,又不敢用力,只是轻轻的几下,可在萱城看来,她就是怨自己了。
他一味的为自己道歉,他没办法,即使知道不是自己的亲娘,可身体早就不允许他那么肆无忌惮了,他对荀太后恭恭敬敬又亲近尊重。
他甚至在想,如果她能听懂,他愿意喊她一声妈。
很久了,他已经不知道如何从嘴里发出这个字了。
“你们,、、都下去吧。”荀太后吃力的说。
宫人一一而退下。
湖心亭上,只有相偎的母子一双人。
萱城用心感受这个怀抱的热度,他握着那双手放在心口,手指跳动了几下,渐渐的平静下来。
“儿呀,回来了,你不会再走了,是吗?”
萱城闷声了会儿,说,“不走了,再也不走了,外出游历这半年,我和兄长走遍了南北各国,摸透了他们的政事人文,这下不会再出去了,您放心,我会一直陪在您身边。”
“其实,你们出去也无妨,只是,哀家想你得很,又没有你们的消息,这心里呀,一直很乱。”
“是儿不对,不该让您担心。”
荀太后轻轻抚摸着他的胸口,“你呀,你和你文玉哥哥都一样,把国事看的那么重,为娘早些年也把所有事看的紧,一心想把权利牢牢抓在手里,现在却不这么想了,有时候,放开了反而觉得心里豁然开朗。”
她长长叹了口气,“苻法那件事,终究是哀家对不住你们,要是能早看开些,也就不会有这样的悲剧了。”
萱城听他提起苻生的事,心里渐渐蔓延起一阵怨气,他是埋怨荀太后的,为了苻坚的皇位,亲手杀死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可是,渐渐的,这股怨气竟然奇迹的消失了。
“也许,该是哀家退场的时候了。”
萱城抓起她的手握在手里,“您不要这么说,我对您,其实、、早就不怨了。”
一阵静默,片刻后,他感觉手背上有湿湿的东西,他低头一看,不知何时,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滚落在手上。
“娘,您、、、我没怪您、真的。”
他的心乱了一下。
荀太后终于落泪了。
人终究为自己做过的事赎罪,无论好事坏事,老天会为你记住每一笔。
好事到头来你会笑。
坏事到头来你会哭。
哭笑终究只有自己得知,高兴,抑或悲伤,只能自己承受。
“你们不怪,哀家怪。”
她忽然静默了,萱城抬起头来看她的眼睛,虽然他知道她看不见什么,可那双茫然的眼睛却一直注视着远方,似乎在回想什么。
“哀家想阿法了。”
萱城蓦然沉住。
“那时候的阿法,英姿勃发,一腔热血,家事国事交到他手里,我放心。”
“可您终究还是抛弃了他。”
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是呀,哀家选择了文玉。”
“现在看来、、”她戛然而止。
萱城狐疑,“您后悔了?”
荀太后没有说话。
萱城心里一直混乱。
早年荀太后为了苻坚,亲手杀了苻法,长时间受到儿子的记恨和埋怨,她一手扶植起来的苻坚,如今也会后悔?
“文玉他、、哀家、、”她说的停停顿顿,“他不该那样对慕容家的人。”
原来她说的是那回事,萱城脑子有点紊乱,可立马又清晰了,荀太后再说也是站在苻氏这一边的,苻坚灭燕国后宽待慕容氏,而苛责苻氏族人,自家人肯定到荀太后面前来说些不好听的话,听得多了,荀太后也就怀疑起苻坚了。
可毕竟如今权势在苻坚手里,荀太后只是苻坚的娘,除此之外,她一无所有,那些苻氏族人即使有太多的抱怨不满,对荀太后倾诉也不是解决办法。
第一百二十九章 久别重逢
“我会劝哥哥,好好待苻氏,慕容家的那些人,我会想办法让他们离开长安,您放心。”萱城如是说。
荀太后紧紧的捏住他的手,“只有你,可以说动文玉了。”
可萱城才从心底里不想这么做。
苻坚不该对苻氏的人苛责,这世上,没有人值得信任,即便是自己的嫡系亲人,可从现实来说,苻坚把自己的族人放到边疆,而把投降的人养尊处优的长安又是有道理的。
如果把所有降服的人都流放到边疆,那将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苻坚是帝王,他该对所有人都不信任。
“他宫里的那个人必须走。”荀太后突然道。
她死死的攥着萱城的手,萱城感觉手快要被他抓起一层皮了。
“那个人必须走,他将是惑乱我大秦江山的妖孽。”
荀太后是怎么知道慕容冲的?
她远在深宫内苑,按理是不知道苻坚把慕容冲禁在内宫的事。
萱城不可思议。
宫闱侯门深似海!
萱城一边心凉,一边忧心,他不忧心自己,却为苻坚祈佑。
他更为慕容冲悲哀。
从小长在深宫,似铜墙铁壁中的金丝雀,一朝一夕,这面宫闱之墙倒了,他能依靠谁?
他怎么去搅乱风雨?他怎么去惑乱江山?他小小的身躯只有被锁住的命运。
他连话都不会说,他甚至是哑巴,越想萱城的心越痛。
“太后,我走了,改日再来看您。”他推开荀太后的手,从她怀中起身,深深的鞠了一躬,转头就走。
“吾儿。”
萱城顿了一下。
“记住,你永远是文玉的弟弟。”
“你得帮他。”
萱城离开了。
他不需要他人一再的强调这个事实,他能改变吗?
他能逃离这具无谓的躯体吗?
他能抛下一切云游四海吗?
他能豁然明朗的去面对慕容冲吗?
不能,他只是一个飘荡在一千六百年前的灵魂,他进入了一个重要的人的躯体中。
他要面对这一切。
他的哥哥,他的娘亲,他所深爱的人。
突然之间,不知为何,他的心揪的疼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隐隐约约,他感到了一阵奇特的气息弥漫在这宫中,不可思议,他觉得这里有似乎在酝酿一场巨大的阴谋。
他回到府中,刚好看到明月在花园里在修剪花花草草,很长时间没见他了,有些想念,似乎多了一份牵挂。
他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扬声唤道,“明月,过来。”
明月转过身来,一时怔楞,似乎不认识他了,审视了许久。
萱城嗤的一声笑了,“不会吧,才半年就忘记你主子了?”看似玩笑话,他心里却微微难受。
他在前秦是没有根基的,他能依靠的人,唯一相信的人,只有苻坚。
“主子,您回来了。”半响,明月回神,他变得兴奋起来。
扔下手头的活,几步冲了过来,“主子,您还好好的呀?”
“这是什么话,好像我不好似的。”
明月摸摸头,尴尬笑笑,低声说,“主子,我不会说话。”
“就是想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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