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格格”有礼 (上)(59)
他的确不曾想过,康熙仍记得和顺公主。
温凉记忆中残留着的记忆都是不怎么美满,绝大部分都是出自和顺之手。站在当下回首过往时,温凉又心知肚明那的确是和顺所能给予的最大保护。尚家的情况太过复杂,更别说当初掌权的人是尚可喜,之后又是意欲谋反的尚之信。当时尚了公主的尚之隆处境异常艰难,好在最终他选对了位置。
可和顺的处境比他更加艰难。温凉近乎绝对理智地分析出当初和顺的情况,他不能知道当时和顺公主的想法,也不知其为何不在事后请求康熙的相助,但到底她让温凉保全下来了。
毕竟温凉甫一出生,尚家想要他性命的人太多了。
……
康熙想要认回温凉的身份,想要重新更改族谱,更想着让温凉此人光明正大地出现,而不是作为胤禛的幕僚。温凉的谋略才智并非凡物,康熙不忍见温凉寂寞无闻。
温凉拒绝了。
康熙只记得那个孩子平静地站在他面前,语调温凉地言道,“万岁爷,草民如是想踏上仕途,拜相封侯,便不会留到今日了。”那安静无声的默拒让康熙怅然失措。然看着眉目俊秀,清俊安然的温凉,康熙又只余下叹息。
人在,总好过不在。其他诸事,皆可留待日后再言。
思绪从方才的场面中拔出,康熙的注意力落在了最后进来的胤禛身上,他的四子那平静安和的模样,与温凉却是有着某种片段地重合,让康熙难以自制地轻笑摇头。
不曾想兜兜转转,人竟是出现在了老四府上。
胤禛站在殿下,清晰可见地感受到康熙落在身上温和的视线,那股子亲和是前所未有的。诡异的感觉让胤禛差点绷不住脸色,这可是从所未有的事情。
康熙收回视线,扫了眼入内的诸位阿哥皇子,语气转为严肃,“胤礽,昨日的事情朕交给你处置,如今可有结论?”
胤礽踏前一步,拱手言道,“皇阿玛,根据目前所知,这等海贼从两月前便流窜入扬州,一直潜伏在画舫上。近一月频繁有富家子落水的传闻,也皆是在湖边发生。儿臣昨夜连夜派人把所有曾遭受绑架的人家询问过,除开一户搬走外,其余五位皆是几日内在湖边被海贼绑架,并勒索要挟。”
康熙闻言怒道,“扬州知府用来作甚!竟是丝毫不曾察觉到?”
胤礽复言,“海贼凶残,一言不合便砍断被绑者的手足,第一位被绑走的人如今依旧躺在床上。且欲报官者,第二日便有断肢出现,如此威吓下,致使所有人都不敢报官。”圈子里的消息都是一个传一个,数日内便传遍了整个扬州,可就在这几日的时间内,被绑架走的富家子弟也不少了。
昨夜的事情可以说是偶发事故,也可以说是瞎猫碰见死耗子。这伙海贼手段过于凶残,在短时间内便威慑住了扬州富人,可紧急而来的,便是再也没有人靠近水面。而海贼可以在水上绑人,可以如入无人之境进出富贵人家,可悄然无声在府内绑走人质还是太为难他们。他们连着半个月没有生意,便打算离开扬州。
艺高人胆大,这本便是在刀口上舔血水的活计,在临走前想再干一票大的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心思。
皇帝南巡的消息是从北面传来的,海贼们特地滞留到今日,便是想守株待兔,看看可有那蠢笨的兔子落入陷阱。毕竟远道而来的人,不过数日的时间,有哪个当地的富贵人家会去说这件事?扬州知府怕不得生撕了他!
他们原本的打算便是留到最后一日,若是南巡的队伍离开人没有大生意,他们便顺着水流直接离开扬州,去往其他的地方。
根据那些残留下来的海贼口供,他们原本是打算往外游走,径直往西洋诸国而去。若是没有这一遭事,怕是从此都不会再出现了。
康熙听着胤礽的回复,皱眉道,“城内的搜捕如何?”
这便是胤褆的事情了,直郡王上前一步拱手言道,“皇阿玛,言下城内搜捕,查出来的人数与口供对应得上,全数关押入大牢了。”
康熙满意地点头。
昨夜整个杭州城是实在地不眠之夜,肃穆的官兵闯入每一个可疑的地方,把所有海贼残留在路上的势力全数都揪了出来,甚至连扬州知府的府内都潜藏着一人,着实是一个不小的势力。可这伙海贼在扬州城停留了这么久,扬州城内竟无一人汇报,连扬州知府都木然不知,此事着实令康熙帝愤怒。
“此事交给胤礽处置,拿个章程出来吧。”康熙帝摆摆手,让太子接手了此事的善后,而后用手指捏了捏鼻梁,看起来有点倦怠。
昨日出事,昨夜又得知了喜讯,康熙帝到了半夜三更才睡下,早晨又擦黑起身,的确是困倦了。
“皇阿玛身体可好,不若好生歇息吧。”胤禩看着康熙的脸色,斟酌着说道。
康熙帝靠着靠枕笑道,“我还没那么老,只是的确比不得年轻的时候了。”这话一出,又是个警惕的雷区。康熙甚少如此感慨,毕竟还不到五十知天命的时候,康熙一贯自认年轻富强。
好在康熙也不是特地提起,只是被过往的回忆引起,有着些许感慨罢了。
扬州的事情被处置后,康熙帝迅速地换了人马,把扬州城原本的人都调换了一遍。原本打算在扬州只停留两三日的时间,因着此事,又多留了三日,而后才朝着既定的目标而去。
出发第一天,康熙帝便召见了温凉。
彼时太子胤礽也在御驾上,温凉前来时,正好对上了胤礽。温凉欲跪下行礼时,便被康熙给阻止了,他笑着说道,“出门在外,不必有那么多礼数,都坐下吧。”
胤礽似笑非笑地看着温凉,仔细端详片刻,倒是想起了温凉此人是谁。
数年前在逮捕白莲教的现场,当初与胤禛对话的人,便是眼前这人!胤礽的记忆力极好,即便那时只有个短暂的印象,却硬生生凭借着这点子把人给认出来了。
“皇阿玛,儿臣原本还以为那日在画舫上便是初次见面了,未曾想到竟是在数年前便与先生有过一面之缘。”胤礽笑着说道,如沐春风的模样异常温和。康熙帝对温凉的看重,让太子谨慎地选择了称呼。
康熙帝笑道,“保成,原来你在数年前便与温凉见面过了。倒是可惜。”
胤礽含笑着把事情道出,心中思绪繁多,果然,皇阿玛对他的称呼没有不满。那眼下,此人的性质便需要仔细斟酌了。
康熙皱眉,仔细地看着温凉,沉声说道,“温凉文弱,这等事情本不该插手才是。”
温凉平静地开口,“略尽绵薄之力,本便是草民的本分。当初之事并不严重,草民有自知之明,不会胡乱来。”
康熙眉心的皱痕并未散去,只是语气变得温和起来,“你有把握便好。”
胤礽听得心生惊疑,面上且笑,“先生才略学识俱是上层,为何不出仕从官?”
温凉欠身,“人各有志,草民的志向并不在此。”
康熙摆手,含笑言道,“眼下在外头,温凉便不要自称草民了。”胤礽在旁边听得怀疑人生。他看着一派温和的康熙帝和对面坐着安然如山的温凉,不知道今日到底是自个没睡醒还是对面两位没睡醒?
皇阿玛曾几何时,会对个普通皇子的普通幕僚如此感兴趣!
而这般情况,在这几日里并非偶有之事。温凉频频被康熙召见,几日下来,已经让跟随而来的朝臣们意识到了康熙帝眼下的新宠——温凉。这样的说法或许有点奇怪,不过这倒是非常中肯地点出了其他诸位大臣对温凉的印象。
好在万岁爷并没有封赏温凉,不然这份突如其来的厚宠的确会引起诸多大臣的反弹。
温凉的位置也因为康熙帝的提点,从队伍的中后方被直接提到了御驾附近,若不是还排列在皇子们的后头,他们差点要以为这是皇上失落在外的私生子了。
不,其实也有很多人是这么想的。
温凉坐在马车内不动如山,拿着刻刀在竹简上刻字。朱宝给温凉斟满茶水后,好奇地说道,“先生,您这是打算做什么?为何不直接用毛笔?”倒不是朱宝喜欢多这么一句嘴,可看着温凉时不时捏着手腕的模样,便知道这个方法并不是那么舒服。
“只是锻炼罢了。”温凉默然说道,他一直都以为身体只需要锻炼到走路不喘气便够了,不过经历过此前的事情后,温凉发现他的确还需要更加强的磨炼。防范于未然总归是件好事,若是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难保会发生什么事情。
朱宝扁嘴,对温凉用这样的方式来锻炼倍感好奇。实际上也是,只是在马车内也找不到其他的办法来锻炼了。
午时,胤禛冒着雨势前来,站在车厢边上擦拭了衣裳后才坐下,温凉从车座底下翻出了巾子递给胤禛,“爷怎的冒雨过来了。”
胤禛与温凉在康熙认亲此事发生后,还未对此事进行过什么讨论。康熙对温凉的态度惹人注目,倒让他们连安静待着的地方都不曾有。
“如今先生还用敬称相待吗?”胤禛淡笑着看着温凉,却是在调侃了。温凉的额娘是和硕和顺公主,虽不是收养的关系,可到底也有着亲近的关系,不再是可以用单纯的上下级关系来区别。以往这层界限一直被温凉淡漠的态度隔开,南巡后,胤禛和温凉的关系比之以往更加亲近了些,这层界限也渐渐模糊了。
温凉抬手给胤禛斟茶,“爷已然知晓温凉的想法,便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了。”他把茶杯往胤禛那处推了推,态度表明了一切。温凉对尚府的态度异常无感,更是对尚家没有任何的兴趣。康熙虽然希望温凉出仕,可那般温和的态度全然尊重温凉的选择,因而温凉也不曾留意。
“本来皇阿玛是打算召你过去的,不过前头出了点事情,便作罢了。”胤禛用着热茶暖手,轻描淡写地说道。
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是康熙又一次下令斥责索额图,而太子爷又和直郡王就着事务产生了争辩而已。这样的事情在最近几乎是常有之事,简直没有了叙说的意义。
“爷,你可知某之额娘与万岁爷有何关系?”难得有可以对话的时候,温凉便把心中的疑惑询问出口。康熙或许与和顺见面在宫中相熟,可他一直以为只是片面之缘,可如今康熙帝的作态却不是这般。
胤禛蹙眉,皇阿玛的兄弟姊妹都不算多,且都很是低调。端看皇阿玛的模样,也没有过于亲近的皇叔,温凉的额娘当初曾被顺治帝接入宫中抚养,虽未曾过继,也算是养在膝下了。可那段年岁过得太过久远,当时的宫人都换了好几批,想找到原因估计不是那么容易。
温凉点头,他心中也有所计较。只是若不能得知缘由,便不能正确判断此刻康熙的心思,这对接下来温凉的计划有点矛盾,毕竟温凉的天然立场便是辅佐胤禛,而康熙帝这几日已经隐隐约约露出了口风,有那么点意思打算让温凉染上太子.党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