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从奈何桥踹下去的光辉事迹,你已经念叨了十几年了,连孟婆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现在都耳熟能详了,你就没有别的事可说的吗。”
我揉了揉发疼的头,知道今天这一劫是躲不过去了,转头先跟扒着梁宴小声委屈念叨着“我叫刘楚,不姓徐”的小鬼交代道:“刘楚,赶紧回家去,一会儿你阿娘来找你我可不帮你打掩护。”
刘楚撇着嘴,一脸不情不愿地抱着梁宴的腿,满眼的不想走。我叹了口气,温和地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在刘楚眨巴着眼睛望着我,以为能让我有所松动带他一起去玩的时候,我的手转了个方向,拎着他的衣服把他提溜起来,冲他的耳朵喊道:
“记得背书,不然明日给我抄十遍!不准找梁宴帮忙,不然抄二十遍!”
看着小胖鬼捂着脸哭哭啼啼地跑出去,我满意地拍拍手,又把炮火转向在一旁笑的幸灾乐祸的梁宴。
“笑什么笑,你欺负他上树摘花的事我还没忘呢!”
我边往外走准备去阎王殿喝酒,边与紧跟上来的梁宴小声说道:“悠着点,这回咱们喝到一半就装醉跑掉,不能再被神拉着抱怨了。你说他一个神怎么天天那么多话,不在天上说还非要来阴曹地府里说。”
梁宴环着胸,高束的发随着他的步伐左右摆动。他如今当了鬼,比当皇帝的时候还要肆意,随手从路边掐了一根草衔在嘴里,拍拍手上的灰又来揽我的肩。他努着嘴用草指了指走在最前面的阎王,促狭着眼睛,含糊不清地支吾道:
“毕竟这世上,只有阴曹地府里有阎王。”
......
阎王殿其实并没有民间的话本子里描写的那么吓人,当然也有可能是这届阎王口味独特。整座殿里没有各种红的像血一样的装饰品,也没有什么被油炸烹煮过的恶鬼躯壳,入目皆是黑,和它穿着黑衣的主人一样,沉稳又透着一股上位者杀伐决断的血腥。
......怪不得梁宴能跟阎王成为至交好友。
但与外殿沉闷的气氛截然不同的是,内殿种着树的庭院却是以青色和白色为主的明亮,连地上的阶石都是用的上好的白玉,上面还隐隐约约透着些许红色的脉络。
我虽然在阴曹地府也住了十几载,跟阎王也算熟络,但对鬼神之事知之甚少,认不出来这庭院中的许多摆件都是什么用途,唯一识得的,就是院子里种的那棵枇杷树——虽然它常年积雪,看上去跟一棵死了的枯树没什么两样。
我们几个刚在院中的小桌前坐定,门口就跑进来一个笑得灿烂的女鬼,遥遥地冲我挥着手喊道:“宰辅大人!陛下!”
如今这阴曹地府还执拗地喊我宰辅大人的,除了梁宴就只剩下——我回过头,无奈地笑起来:“姜湘,我都死了多少年了,别再叫我宰辅大人了。”
“这样显得我与大人关系更近嘛。”姜湘端着两碟点心,先朝阎王行了一礼,才把糕点摆到桌子上,笑起来:“我们家那位蒸的酥酪和桂花糕,蒸了好多,正准备给你们送去尝尝呢,正好阎王大人说你们一会都要来这里,我就赶紧先拿了两碟来。”
姜湘的夫婿,是人间的夫婿也是现在在阴曹地府里的夫婿任良风,和姜湘重逢后,就在阎王手下当账房先生。阴间的事务并不算多,他闲余的功夫最喜欢研究些姜湘在人间时爱吃的糕点菜品,手艺堪称一绝。
姜湘则在地府里开了许多家店,一跃成为承包整个地府大大小小事宜的小老板。有给游魂引路的船渡,有给去转世投胎的鬼歇脚的茶楼,也有教一些生前受过欺负的鬼功夫的武馆,梁宴偶尔闲时也会去武馆里帮忙。
“唉,又是一个不愿意去轮回转世的鬼。”神明边吃着糕点,跟姜湘道了声谢,边拄着脑袋抱怨,一脸的生无可恋。“有你们这群鬼在地府里待着,我觉得我千年之内都没有升阶的可能性了。”
我招着手让姜湘坐下一起吃,一边和众人笑作一团。
阴曹地府只是世间的一隅,但我们这里却有引渡人转生的神明,有掌管着死亡轮回的阎王,有枉死却心怀暖阳的厉鬼,有曾经高高在上如今却只喜欢晒太阳的帝王。
这里是生与死的交界,却有花有酒有人间。
我偏过头去望梁宴。
他喝了二两桃花醉,眼睛正因为神明抱怨着天道里死板的神而笑的弯起,他感受到我的目光,就带着那一弯笑望进我的眼底。
地府里的夜色很长,人间的月亮在这里只能显露一角,月色很淡,照在结霜的枇杷树上,又折射进梁宴的眼里。
梁宴带着那一湖月光,笑的开怀又自在。
桌下,我的手背上覆着一片温热,偷偷牵我的人停了一会,似是在确认我的态度。他在我的默认中得到了答案,继而翻转手背,与我十指相握。
桌上是人间百味。
我手心,是独属于我的寒冬暖阳。
......
第81章 番外二 地府日常②
说好的喝到一半就装醉跑路,但梁宴的离经叛道做了鬼也不改分毫,我几度放下酒杯向他示意,他却跟没看见似的与嗜酒如命的神明喝的起劲。
最后场上剩下神明与梁宴两个醉鬼。阎王扛走一个,我拖回去一个,总算是终结了这场无休无止吵闹。
我是很想把梁宴扔在原地不管的,毕竟应付一个酒鬼实在太耗费心力,我实在不愿意做这种糟心事,很想留梁宴一个鬼自生自灭。
但酒鬼不可怕,可怕的是无赖的酒鬼。梁宴喝的晕头转向,却还能准确找到我的位置,趴在我的肩上粘着我,说什么也不肯松手,最后我只能咬着牙不情不愿的把他拖回了书院的床榻。
我与梁宴相识几十载,对他可谓是知之甚深,然而我还是低估了这狗东西不要脸的程度。
我刚把梁宴扔到床榻上,原本喝的两颊绯红一副飘飘乎左摇右晃的人就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把还没来得及开始反应的我一把翻身压在床上。
被褥下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猛地往下一压,竟有黏黏糊糊的水迹飞溅到我手心。
但是我现在没空关心这个,我怒火横生,反手往勾着唇角笑的一脸得意的梁宴脸上拍了一巴掌。
“梁宴,你给我玩装醉这一套是吧!你这个混蛋玩意!”
“不是你让我装醉的吗,虽然晚了一点。”梁宴挨了巴掌也不气恼,捏着我的手腕放在脸边,弯着眉眼笑起来:“你说的话在我这里一向是圣旨,我哪有不听从的。只是......”
梁宴往旁边侧了点身子,侧躺在床榻上,把蠢蠢欲动想再给他一巴掌的我揽在怀里,低头在我鼻尖吻了一下。
“只是我从来不会乖乖听话,总得讨到点什么甜头,才能对你言听计从啊。”
“言听计从你大爷!我是叫你这么装醉的吗!看我费力把你拖回来好玩是吧?!”我向来不吃梁宴甜言蜜语这一套,照着他的小腹就锤了两拳,趁他吃痛往后稍退,就要拿脚把他踹下床。“谁今早跟我赔罪的时候保证今晚不上床的,你给我滚下去!”
“是吗,我还说过这种话?”梁宴躲开我的攻击,环着我的腰在床上滚了一圈,趁我不备一把握住我的软肋,在我耳边笑道:“床笫间哄人的招数,宰辅大人怎么还当真呢。”
命脉被人握在手里,我倏地软了腰,一时间没法动弹,只能咬着牙用眼神谴责梁宴言而无信的行为。
梁宴没脸没皮惯了,丝毫不以此为耻,反而笑着低下头,在我眼睛上吻了一下,看着我瑟缩而不断翻眨的眼皮,眼底醉酒染上的墨色更加深沉。
“你还是别这么看着我为好,不然明早又要扶着腰生我的气。我们沈大人现在气性越来越大,我怎么哄也哄不好。”
我还没来得及张嘴骂梁宴一句“颠倒黑白的狗东西”,下一刻就被他堵着了唇,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代表着不满的支吾声响。
我的头被梁宴托着陷在床榻里,身侧的手用力地攥着身下的被褥,也许是因为太用力的缘故,我抓着抓着突然觉得手里一阵潮湿,刚才被我忽略的疑问此时又重新浮现上来——这被子底下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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