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我方才说的那些,都是些模棱两可的事。往大了说,能说太子勾结武官生了异心,往小了,也不是是一时糊涂,收了笔钱罢了。”他顿了顿,道,“徐慧光大人手中有一个东西,希望有人能呈上御前,今日告诉王爷,由王爷处置吧。”
“你还说太子性情刚直,我看这朝野上下,非说性情刚直,大约是你了。”
这句话,说的是评价,却更是包含期盼了。
端王虽不知那是什么,却也猜出那是对太子不利的东西。他听出何明德这期盼之意,那方才那几句话便是试探他本性了。
着实是可恶!
端王有意骂两句,可恨自己不会骂人,想要动手,此人却是一脸可怜,半身不遂。终了,还是把那毛巾在水中甩了甩,丢在了何明德的脸上。
“可恶!”
出门去了。
何明德苦笑着拧干了毛巾,搭在了脑袋上。一边担心,一边却是抵挡不住,逐渐昏睡过去了。
*
却说端王从徐慧光手中拿过那两本账册,看了几遍,分明是极清楚的事了,却仍旧是不敢相信。
“这……徐大人,这账目可属实?”
徐慧光那眼睛几乎要黏在了端王手中的账簿上,闻得他言,道:“自然是真的,下官在户部任职二十年,手中不曾错了一笔账。”
他撩起衣摆跪了下去,道:“王爷,下官这几年虽总是听了音信,说是户部的银钱被挪用,却不曾想是如此严重。如今户部钱仓几乎要空了,闽南还做了假账来。”
“下官一命不足惜,可是这股邪风却该制止了。”
池旭尧把那账簿看了又看,看了又看,那白纸黑字却也看不成别的。他扶起了徐慧光,把账簿还了回去,道:“徐大人的意思本王明白了,这账簿还是你收下吧,到了该拿出来的时候,再拿出来。”
徐慧光摸着这账簿,却是不明白了。
他本以为,要么自己是要被灭了口,要么就是端王要为自己做主,这眼下,却是什么意思?
端王此时也没有心情去给他解答。
他不许周长月今日再审理案子,出了大理寺,径直前往太子府。
他与太子自幼感情就好。
几年前太子建府,府里引了一湖活水,因为池旭尧喜欢听水声,太子特地在水边修了水榭,给池旭尧来住。
打那以后,他一半住宫里,一半住太子府。直到太子妃进门,他在府里多有不便,池旭尧才回宫里。
算算时间,他也有半年多不曾踏入太子府了。
管事的见了他,又惊又喜,道:“王爷怎的这时候来了?是听着好消息了?”
端王脚步一顿。
管事的见他一脸惊讶,倒是明白过来,端王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凑巧来了。
因压低了声音笑道:“太子妃有喜了。好啊,府里要添了小世子了,王爷也要做叔叔了。”
说到这,管事的一拍手,道:“老奴多嘴了。王爷要去找太子吗?太子爷正在薜荔园陪着太子妃。”
说罢,躬身请端王进去。
端王看着这装饰清雅的太子府,如同在看着他的兄长。他本是一腔愤懑,可是管家的几句话,就把他的愤懑按下了。
“赵公公,我来是想起皇兄的库里有一样东西,我用得上,就来找找。皇嫂有孕,你就不要惊扰皇兄,我自己去就好了。”
这从前也是有的事。
端王有一段时间淘气,爱在勾栏玩,自己那点月俸很快就用没了。打那以后,太子就许他祸害王府的库房,看上什么都往外拿,幸好端王折腾了一两个月,便玩腻了。
赵管事去取了一把古朴的钥匙,递给了端王。两人一路往府里走,穿过了几道院落,才停在中间一处。
端王开了门,便见屋里架子上地上都堆放了许多器物,只是大概看去,也大多是宫里赏赐的,或是人情往来。
赵管事还问呢,“王爷是要找什么要用的?老奴都记着这屋里的东西呢。”
端王没理他,还是往屋里走。走到了库房的背面,是个博古架,上面零零散散摆了些古籍花瓶。端王微微垫脚,在那最上面的花瓶上拧了一下,那个博古架便“咯吱咯吱”转开,露出了后面的一道门。
赵管事见了便是一惊,堆着笑要拦,却被端王推开了。
“本王要找的东西,在皇兄的私库里。赵公公不必担心,本王只是来看一眼罢了。”
赵管事还要拦,可他一份年过半百的,哪里拦得住端王?端王一手挡住他,一手推开那扇门。那门内一段台阶往下,拐过弯点上蜡烛,便见这是个比上面要大上好几倍的地方。
地上堆满了箱子,随便打开,都是些器皿、首饰、金器。端王扫了一眼,看到有十几个箱子长得一般模样,径直去打开,却见那十几个箱子里,整整齐齐码满了银元宝。
到了此时,端王才是不得不信了。
他闭了闭眼,只觉得从来坚不可破的世界都有些改变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端王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没回头。
皇兄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包容宽和:“旭尧,下面黑的很,下来的时候要多点些烛火。”
第29章 心有千千结
太子笑道:“今儿听说你要去协同审理,我就知道你查出点什么,定然要找过来,只是不曾想来的这般快。”
太子对着他招招手,仿佛看不到端王的一脸冰霜。
“下去不通气,跟皇兄上来。”
池旭尧的脚却是钉在了原地,神情倔强,非要一个答案才肯动。
“皇兄为何要收下这笔钱?你监管户部,收了这笔钱,岂不是告诉户部官吏,以后若是收不到银钱,便更要互相推诿,不务正业吗?”
太子被他这么指责,倒也没生气,反倒是放好了手中烛火,在台阶上坐下,拍了拍身边。
池旭尧站着没动。
太子觉得好笑,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看着是要促膝长谈了。
太子道:“我先道歉,此次确实是我收了钱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池旭尧瞪了兄长一眼,一点也没被他这话软化。
“我虽是私心跟父皇要了这差事,却不会有一
点的徇私。我来是想听皇兄告诉我,为何要如此?”
“从小皇兄就教我,既为皇子,便要肩负天下,便要君子立心,近日皇兄如此作为,叫我、叫我……”
说着,池旭尧竟觉得自己有些哽咽了。他觉得有些羞赧,闭口不言了。
只是想到这十几年间,把皇兄的教导奉为圭臬,且以此为傲,如今去发现皇兄自己如此作为,难免有几分被背叛的感觉。
太子见弟弟伤心,也不免难过,久久不言。
就这么僵持着,不知多久,池旭尧感觉一双温暖的收揉了揉自己的头,兄长有些迟疑地开口了。
“旭尧,我教你的道理,自然是我希望自己、希望你能践行的,只是人生天地之间,总有许多为难之处。”
“大哥好大喜功,性情残忍凶戾,只是会装点罢了。这样的人,我如何敢让他夺得先机,登上宝座?与他争夺,便要联合朝臣,收买人心,这上下打点,哪一处又不要钱财呢?”
太子一挥手,指着自己的这私库中的黄白之物。
“就是这些,也留不了多久。”
“我也想做个清清白白之人,立于天地之间,可身为皇子,便不能为一己之私枉顾天下。成大事,总有些小节要抛弃的。”
太子的声音越来越低,其中伤痛失意,不必池旭尧要少了几分。
池旭尧从来也是不缺金银的,他父皇兄长的私库,他从来都是要进便进,要拿便拿,今日方才意识到,这些钱财也不是取之不尽的。
他见兄长伤痛,便也开始反思自己方才是否太过咄咄逼人了,“皇兄从来没说过这些。”
太子摇头,“你是我视如珍宝的弟弟,我只要你高兴,活得堂堂正正,至于这些肮脏下流的心思,你不要沾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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