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晋也笑了:“你想把罪揽到自己身上?周大人,你表现出这么恨我的样子,是要袒护什么人?”
“袒护?楚晋,你觉得我会为了别人做到这种地步?很简单,就是我恨毒了你。”周一平脸上阴狠的笑意渐渐消失,“自始至终,就是我想杀你!”
“今天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是我雇人跟踪到客栈绑架你,是我扮成你的样子假装与燕陵勾结,是我找人扮成燕陵亡民!”
“你杀我挚友,将他暴尸荒野,任野狗啃食!让他死不瞑目!这报应,终有一天,也会落到你头上——哈哈哈哈哈哈!”
他嗓眼里骤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声声回响,字字泣血。
楚晋蹙起眉。
“周一平的挚友?是曾经的郎中令曾议?”
“想必是了。摄政王还是世子时,曾议似乎与他有过节,而且摄政王掌权时,他也极力反对,之后又牵扯到梁王,所以很快就因什么罪名被赐死了。”
人声混杂着风声灌入耳中,楚晋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曾、议。”
半晌,他牵起唇角,只是眸中无一丝笑意:“原来如此。”
周一平已经面无人色,几乎无力回天。他倚在船壁上,仍然满面嘲讽,轻蔑地看着眼前的摄政王:“你这样的人……就应该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这般恶毒的话,楚晋却像是听多了,反应平平,只松开抵在他脖子上的匕首,点了点头:“的确。像我这样的人,到了地府后,有的是人排着队要见我。”
顿了顿,他又带着一丝怜悯,居高临下地望了过来:“不过,有一件事,周大人兴许不知道。”
“这将前任郎中令暴尸荒野的命令,不是我下的。”
周一平浑身一僵,濒死之际猛地抬起头来。
楚晋冲他一笑,凉凉道:“周大人不妨回忆一下,这句话是经了谁的口,传到了你的耳中。又是谁在这之后得了好处,将你变为一枚棋子,来对付我。”
“你骗我!!!”周一平怒吼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我不信!”
“没关系。”楚晋声音忽地柔和下来,“下到阴曹地府,问一问你的挚友,究竟是谁——让他死也不得安生?”
随着他话音落下,周一平脸上血色尽失,晃了晃,随即重重倒地。
这一次,他再也没能爬起来。
周一平之后,剩下的就是一群群龙无首的大臣。眼见摄政王的目光扫了过来,众人俱是心中一跳,心惊胆战地低下头去,唯恐自己被盯上。
李晟阴阴沉沉地开口:“摄政王,如今周一平已经伏法,你还想怎样?”
“御史大人以为今天这局是周一平设的?”楚晋似笑非笑看着他,“他没有这样的本事。”
他视线蜻蜓点水般在众人脸上扫过,最终定格在一个人身上,微笑道:“范大人,你说是不是?”
自听从李晟的命令绑走摄政王后,范瞿以为尘埃落定,楚晋大势已去,气焰愈发嚣张。直至变故发生前,他在这场戏中,都是放肆、傲慢的,近乎是带着发泄的快意。
因此在得知“乌若寻”的身份后,来自这种傲慢的反噬和恐惧就把他击溃了。
范瞿想到那个人就坐在席间,将他的表现尽收眼底,终于吓得一激灵,猛地伏倒在地,拼命磕起头来:“摄政王!摄政王!下官错了……饶我一命,饶了我!”
他已经顾不上姿态礼仪,听见楚晋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范瞿维持着磕头的姿势不敢动,肥胖的身体不断颤抖:“下官、下官只是参与了周一平的计划……都是他花言巧语!骗我配合他的这场戏……”
楚晋微微一笑:“那燕陵刺客该如何解释?”
闻言,范瞿猛地抬起头来,眼泪鼻涕混在一起,颤声道:“这下官真的不知道啊!”
“哦?你的意思是,我手下的人办事不力,把刺客放进了画舫?”
“不是!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范瞿急得直冒汗,忽然眼睛一亮:“有内应!对,船上一定有他们的内应!”
他眼巴巴地看着摄政王,期盼他能够一声令下,暂时放过自己,去抓那燕陵的内应。却听楚晋漫不经心道:“你听的是谁的命令?还是说,这场局是你设的?”
“……”
范瞿慢慢睁大了眼。
楚晋的脸此刻在他眼中犹如恶鬼,低声的呢喃有如催命符咒:“说啊。”
说、说不得啊……
他一家老小、几代人的性命,都系在那个人身上了。
良久,范瞿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浑身颤抖着道:“回、回摄政王,一切都是下官和周一平的主意。”
楚晋嗤笑一声,不说信,也不说不信。
他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对赶来的侍卫吩咐道:“把人抓起来,之后带去廷尉府审问。”
众人沉默看着抖如筛糠的范瞿被侍卫拖了出去,面上愈发顺从。有人腆着脸陪笑道:“摄政王,人也抓了,事也结了,坐下来歇歇吧。”
闻言,楚晋似笑非笑扫了他一眼:“谁说结了的?”
“没记错的话,许大人,方才我被打成罪人的时候,你是跑得最快的那个?”
许蒙一僵,讪讪着说不出话来。
他听闻楚晋成了叛国之人时,觉得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他是楚派这边的人,便急着给自己重新谋个出路,当即跑来了李晟这边。
却听楚晋笑吟吟道:“我这人,最怕什么时候就被人背后捅了一刀。许大人,我给你两个选择,你是要继续跟着我,还是另谋他路?”
许蒙本就担心自己去了李晟那边遭人耻笑报复,闻言,当即答道:“下官自然跟着摄政王!”
楚晋笑意加深,点点头,目光却已从他脸上移开,望着他身后,轻飘飘道:“徐太尉。”
徐太尉?
许蒙一脸疑惑,下一秒,却忽然觉得胸前一凉,低头看时,只见一截刀刃从胸口冒了出来。
他表情从疑惑变为不敢置信,张开口,蓦地喷出一口血来:“摄……政王?”
徐瑛已然抽刀回鞘,带着几分厌恶之色看许蒙缓缓倒了下去,神色冷淡。
“死人是忠诚的,”楚晋含笑环视一圈,将诸人各异的表情全部记在心底,随后矮下身,凑近奄奄一息的许蒙耳边,“许大人,你就安心作为一个死人,继续跟随我吧。”
随后,他长身而立,语气淡淡。
“自我做了这摄政王以来,大秦可真是热闹。也是,一个生前备受冷遇的死人,突然有一天从阴曹地府爬进了这金銮殿,你们怕我脏了大秦的血。”
楚晋忽而勾起唇角,一抹冷冽至极的笑意自他面上浮现,如霜刃映雪,寒光乍现。
“但是时局变了。”他悠悠道,“高位者才为正统,我为正统——而你们只是些不自量力的虫蠡。”
“是不是我太久没有领过兵,以致你们忘了,燕陵不止是大秦灭的,也是我灭的。燕秦之战,四座城池,是我一个一个打下来的。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复辟一个折辱于我的亡国?”
“若往后再有任何流言传到我耳中——”
楚晋轻声。
“杀、无、赦。”
作者有话说:
楚楚:惊不惊喜?
第40章 安魂·四祭将士枯骨
一线火光乍然亮起。
厢房内四洒的酒液如镜,与杯盘碎片残瓦,映照这隐隐火焰,是这乌浊天地间唯一一抹亮色,似要刺破这蒙蒙灰雾,刺破这蔽日乌云,烧得人间赤烈烈一片。
楚晋迎着猎猎的江风,缓缓绽开一抹浅淡笑容。
众人望着那愈燃愈烈的火,火光照亮他们因惊恐而扭曲的面容,照亮眼底来得及或未来得及收起的阴暗欲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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